竹二适时开口:“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苏怡言连忙问。
竹二眼珠子转了转:“……以口渡药。”
话本子里都是这般演的。
这样一来,既可让主子喝下药,又能促成主子和少夫人的好事。
嘿嘿,不愧是他!
苏怡言哪里看不出竹二心中那点小九九,果断将药碗往竹二手中塞:“好,那你来。”
竹二傻眼了。
他一脸惊恐地连连后退,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属下是男子,也没有那等特殊癖好,这男子与男子之间……太过奇怪。”
嬷嬷讪笑道:“老奴倒是愿意……但谢大人恐怕不愿意。”
李太医:“……都看我作什么?老夫只负责开药。你们要喂就喂快些,药凉了药性就减弱了。”
“对了,谢大人是因为前几日取了血才会病得如此重的。此次之后务必好好将养一阵,切不可再如此了。”李太医故意提了一嘴
苏怡言的心倏然收紧,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她将目光重新落回谢淮身上,她以为,一小碗血不会如何……
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我试试吧。”
其他人都自觉退出寝殿,关上了殿门。
苏怡言重新端起药碗,褐色药汁入口,她的眉头倏然皱起。
这药极苦,一直从舌尖蔓延至心底,她从未喝过如此苦的药。
苏怡言强忍苦意将药含在口中,俯身贴近谢淮的薄唇,将药一点一点渡过去。
眼看谢淮喉结滚了滚,将药咽了下去,苏怡言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法子可行。
再一次送药进去时,不等她撬开牙齿,谢淮竟然自己张开了,而且……他还主动缠了上来……
满身大汗后,苏怡言终于将一碗药给艰难地喂完了。
唇舌都是麻的,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也红得不行。
她羞恼地瞪了谢淮一眼,要不是知道他还昏迷着,苏怡言都要以为他在装病了。
偏生那床榻上的人对此毫无知觉,只是不舍地轻抿了两下薄唇,低声说了句“棉棉,别厌恶我”,语气既委屈又卑微,听着叫人心酸。
苏怡言有些愕然,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伸手替他抚平皱起的眉心,看着他依旧俊逸疏朗的眉眼,苏怡言眼神柔软下来:“我如何会厌恶你……”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回答,谢淮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静绵长……
宫中人多眼杂,她如今身份不同,不便久留,静坐了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这般亲近的相处。
……
谢淮是带着矛盾与愧疚醒来的。
他明知以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该那般亲近,却还是在梦中贪心地吻上了那柔软的唇瓣……
他有些庆幸,幸好一切只是梦。
谢淮醒后,皇帝又过来了几趟,无非是问他想明白了没有。
“你与言儿成婚二载都未有肌肤之亲,说明天意如此,不叫你二人犯下大错。”
“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若她知道真相,还愿意陪着你一起胡闹吗?恐怕只会对你避之不及……”
谢淮均是沉默不答,将皇帝给气走了。
皇帝走到殿外,脚步还是顿了顿。他朝里看去,那往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枯坐在床榻边,整个人孤寂又落寞。
“不行,朕不能让他一错再错。”皇帝叹了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
谢少傅于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以死进谏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在京城流传开来。
“你们说,谢少傅为何如此不想让那苏氏当上公主?”
“难道是因爱生恨?”
“开什么玩笑,肯定是因为谢少傅当初和离被苏氏下了面子,心中有气。”
“依我看,你们说得都不对,谢少傅应当是为了月眠郡主报不平,毕竟郡主和亲也算是大义,归来时也没封上公主呢……”
众人思来想去,更愿意相信是最后一个理由,却唯独没人猜到是为了求娶。
宫中多了位公主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皇帝打算大操大办,为苏怡言这个女儿准备一场盛大的宫宴,让她正式以公主的身份在众人面前露面。
这一特殊对待给足了苏怡言面子,让她比真公主还真。
宫中其他公主嫉妒得红了眼,没想到好不容易一个五公主要走了,又来了个护国公主!
宫中张灯结彩,挂满红绸,铺满红毯。
宫人们上上下下地忙碌着,整个皇宫一片热闹喜庆。
这次的宫宴由皇后操持,皇后面上笑盈盈,心中却极冷。
本来苏怡言当了公主,正好可以断了她那两个儿子的心思,谁料……
想起自己的小儿子,皇后一阵头疼。
宫人来禀,她那小儿子已经将自己关在寝殿中好几日不出门了。
送进去的吃食,除了水,其余的几乎没有被动过。
他这是在逼自己。
皇后突然有些后悔将自己的小儿子性子养得如此单纯,他的感情也纯粹而固执,不掺杂任何利益。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这苏氏当初还不如死了好……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又立刻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如今苏氏已经是公主,还颇得皇帝看重,她此时动手风险太大。
皇后叹了口气,还是再等等吧,再等等说不定墨儿就能想通了……
很快,京中那些关于谢淮为了月眠郡主报不平,而以死劝谏的那些风言风语传入了苏怡言的耳中。
苏怡言虽然不信,但也奇怪谢淮为何不愿她当这个公主。
这几日苏怡言被一堆宫宴琐事绊住脚,每日试礼服,试珠钗,被折腾得够呛,也就没有去找谢淮。
何况她还是有一点点生气的,决定先晾着他,等他主动来同自己解释。
结果谢淮一句解释都没有,人也没有过来。
倒是竹二时不时地给她带来一些新鲜话本子,只是这些话本子都有些古怪。
《兄长在上》,《被疯批兄长强取豪夺》,《妹妹带球跑,哥哥他疯了》……
苏怡言:……
“少夫人觉得如何?”竹二替自己家的主子问道。
苏怡言正在气头上:“此等乱伦之物我欣赏不来!”
此后,竹二也就不再带着那些奇怪的话本子过来了。
苏怡言和谢淮似乎陷入了一段冷战。
转眼便到了宫宴。
这一日,朝中各位有头有脸的大臣都带着家中的女眷来了,好不热闹。
苏怡言被盛装打扮,整个人明艳动人。
满座世家公子都不由得看直了眼,他们又不敢冒犯,只得时不时装作不经意间朝苏怡言的方向看去。
皇帝一脸自豪,不愧是他与云儿的女儿。
“今日在此,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第二小章节
宫灯晃眼,周围的宫人不停地走动伺候,添酒传菜。
众人手中扶着酒盏,皆望着上首皇帝的方向,只等着这桩喜事一经宣布,他们好举杯恭贺。
苏怡言完全没注意一旁的皇帝说了什么。
今日宫宴,谢淮必然是要赴宴的。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下首一众朝臣女眷中搜寻,终于找到了一道笔直如松的身影。
那人立在那处,着了一身银白色团花暗纹锦袍,玉带束腰,身姿颀长。
她遥遥对上他的视线。
苏怡言一愣。
耳边是皇帝慈爱的声音:“言儿,父皇为你订下的这门婚事你可满意?”
苏怡言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但皇帝的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这婚事基本是定下了。
没有人会关心她愿意与否,周围的大臣女眷们已经开始恭喜道贺……
唯有一人还在认真在意地等着她的回答。
赵凛的心跳得有些快。
周围有些吵,恭喜贺喜声不断,齐齐涌进耳,偏偏他此时此刻只能听到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前几日在酒楼中与好友小聚,他已经知晓苏怡言与谢淮曾经的关系,一霎那他想明白在江南时感受到的异样。
原来苏姑娘那“死去的夫君”,不是旁人,正是谢淮。
他苦笑,谢淮那般芝兰玉树的君子,与苏姑娘之间又有过那样的羁绊,他若想争,必定是争不过的。
所以皇帝昨日召他入宫商量此事的时候,他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今日他特地褪下玄色衣袍,动了些心思,换了身银白色外衫,少了些军中的英武之气,多了几分俊朗风流。
下首的不少年轻女眷纷纷嫉妒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气恼得在桌下暗暗跺脚。
心中暗道这苏怡言真是好命,和离后竟还能嫁给将军府中最受宠爱的小儿子赵凛。
京城三位顶顶有名的才俊她一人便占了两位,干脆连那谢二公子也一并收了去,也好彻底断了她们这些女儿家的念想。
坐在最末席的苏妙雪更是面容都要扭曲了。
苏怡言当年还是苏家的一条狗,只配跟在她身后摇尾乞怜,如今竟然成了公主,还得了将军府这门显赫的婚事。
“娘,都是苏家的姑娘,凭什么她能嫁那样的人家……”
苏妙雪委屈得不行。
苏怡言都能嫁得那么好,她苏妙雪不嫁个皇子怎么行?
以后那女人肯定是要在她面前炫耀的,一想想她就憋屈得受不了。
“嘘,我的儿,你可小声些。”
今时不同往日,王氏见状赶紧安慰了几声,抬手抚了抚自己女儿的脑袋,露出了手腕上那只翠绿的翡翠手镯。
哪怕在夜色中,那只水头和色泽极佳的翡翠镯子在宫灯的照耀下也显得极为亮眼。
一旁的夫人瞧着眼热:“王夫人,你这镯子真好看,上哪家铺子买的?”
王氏愣了愣,这镯子是当初将魏氏从护国寺接回来后,她瞧着好看抢过来的,这如何说得?
她只得道是友人所赠,接着快速转移了话题。
不远处,一道震惊的视线落在那只手镯上,久久没有移开……
皇帝宣布苏怡言与赵凛二人的婚事后,皇后瞬间变了脸色。
一是这么快赐婚,她怕墨儿接受不了。
二是偏偏许的是手握兵权的赵家,皇帝到底有何深意?
而且太子要娶的又是赵凛的妹妹,这关系让皇后有些头疼。以她那两个儿子的性子,到时候家宴坐一桌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忽然,一个宫人匆匆来到皇后身旁,皇后认出那在她安排在母亲身旁的人。
“娘娘,王老夫人有急事找您。”
皇后一下子紧张起来,难不成母亲那边出了什么事?
“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想出去醒醒酒。”
皇帝看了她一眼,摆了摆袖子,算是允了。
皇后跟随那宫人来到殿外。
这宫宴邀请的人多,宴席从殿内一直摆到了殿外头,按理说座位是按身份高低依次排下去的。
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闹,这次又是为了进宫看望外孙的,皇后将位安排在了后面的僻静处。
此时,王老夫人正候在一处凉亭旁,神情激动。
一见她来,王老夫人颤抖着握住了皇后的手,不禁流下两行浊泪。
皇后吓了一跳:“母亲,发生了何事?”
“修哥儿,修哥儿可能给咱们王家留了后!”王老夫人喜极而泣。
……
前几日,听闻林清墨这个外孙儿整日闷在寝殿中,王老夫人这个外祖母可心疼坏了,今日趁着宫宴将外孙女灵儿带来一同赴宴。
灵儿是皇后亲妹的女儿,与林清墨是表兄妹,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好。
王老夫人和皇后都想着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好说得上话,准备宫宴结束后让其去劝慰一二。
若是能生出些许情愫,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亲上加亲。
方才祖孙二人在宫宴上远远瞧见了苏怡言,都一阵惊讶,这姑娘不是去年她们在护国寺瞧见的那位?
当时王老夫人还瞧着这孩子亲切,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护国公主。
紧接着,王老夫人便隐约听到身旁一道抱怨的声音——“都是苏家的姑娘,凭什么她能嫁那样的人家……”。
她忍不住朝那声音的方向扫了一眼,想看看这是哪位姑娘如此品行不堪。
谁知一眼便瞧见了那姑娘母亲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