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躲开,她离开之前不想再看到他……
那和离书她已签下自己的名字,只要谢淮签字,将和离书拿去官府登记,证明夫妻情分已断。从此他娶他的郡主,她赚她的银子,两人各不相干。
苏怡言正要转身,一只涂满蔻丹的手从马车中伸出来,帘子半掀,隐约能看到女子的裙摆。
苏怡言松了口气,是她糊涂了,谢淮怎么可能这个时辰回来。
这马车也不谢淮专用的那一辆,甚至车身上没有谢家的标识,应该是来府的客人。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将肩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抬脚准备到前头雇辆马车。
这天太热,晒得路上的石子都烫脚,热气扑面,她背着这沉甸甸的一兜子实在是有些吃力,而且她昨夜才被折腾了一宿,手酸疼,两腿每走一步都火辣辣地疼……
“苏怡言,你给我站住!”
马车上的人几步跟上来,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
苏怡言回头。
来人竟是苏妙雪。
苏怡言不会忘记,她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只是有些任性的妹妹,背地里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当年若不是她运气好碰上了谢淮的马车,等待她的只能是凌辱而死……
她心下一沉,她的母亲明日才到,苏家人怎么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你背个包袱准备去哪,不会被姐夫赶出门了吧?”苏妙雪一脸狐疑。
苏怡言稳了稳心神,她和离的事情目前绝对不能让苏家人知道,否则再想从他们手中将母亲接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她嘲讽道:“我就是出去一趟,妹妹就这么着急赶着来做妾?”
“放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马车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苏怡言愣在当场。
下一瞬,她一脸惊喜。
……
飞霜院。
苏妙雪和王氏贪婪地摸着那些名贵的物件,紫檀木屏风,乌木鎏金桌,黄花梨镶珐琅祥云纹珍宝柜……
房中的摆件不多,但样样精致,衣柜中的罗裙样式繁多,用料和绣工都是顶好的。
苏妙雪和王氏看得又嫉又妒——这个死丫头,竟敢背着她们过得这般好!
苏怡言趁机将穿粗布衣裙的妇人魏氏拉到外间说话,想着待会如何劝说母亲直接同自己离开,她们可以一同在京城经营铺子,过上好日子。
“娘!”
她一开口,眼眶就红了,眼泪在其中打着转。多年来她心中的委屈无处宣泄,直到见着自己的亲人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有好多话想要同自己的母亲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快十年了,她离开江南的家快十年了,她也有近十年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苏怡言好想如同小时候那般赖在她怀里任性地撒娇,被宠着惯着,她好想抱抱自己的母亲……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中响起,苏怡言傻傻愣在原地。她捂着自己的脸颊,睁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万万没想到,她盼了许久的亲生母亲,见面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给了她迎面一耳光。
魏氏忐忑地看了一眼里间的王氏,板着脸训斥道:“没规矩!那才是你的母亲,你应唤我姨娘。”
苏怡言脑袋嗡嗡的:“娘,你说什么呢?”
魏氏恨不得上来捂住她的嘴:“还以为你来京城这么多年,能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般没有规矩,难怪你父亲看不上你!你若惹了你母亲不高兴,害我进不了苏府,我便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苏怡言的心情从云端跌落谷底,从见到家人的激动兴奋到如今的失落绝望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王氏和苏妙雪从里间出来,王氏扫了一眼魏氏:“别忘了咱们今日的正事……”
魏氏连忙扯住苏怡言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说:“我都听你父亲说了,你怎能如此自私自利?既然你如今嫁了好人家,理应帮帮自己的妹妹,姐妹共侍一夫也算是段佳话…… ”
“……我告诉你啊,这件事你可不许再拖,今日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魏氏见她不吭声,赶紧说道。
苏怡言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内心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片刻,她突然笑了:“好啊,那让妹妹今日留在我院中吧。谢大人每日都会过来用膳,今日我刚好要外出一趟,妹妹你就替我代劳吧。”
反正她都要走了,也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不休。至于谢淮满不满意这个新的替代品,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要出去?一个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魏氏又是一阵数落。
苏怡言没吭声。
她的母亲显然忘记了,她在江南享用的家业也是祖母在外打下的。
“你说的可当真?你真有这么好心?”
苏妙雪一想到马上就能住进侯府,伺候谢淮那样的男子,心中不禁小鹿乱撞。
苏怡言直接唤来下人,指了指苏妙雪:“这是苏姨娘,以后就住这飞霜院,你们好好伺候。”
下人们面面相觑,还是老实叫道:“苏姨娘。”
这一声将苏妙雪叫得都快要飘起来了。
王氏和魏氏也面露喜色,仿佛两位母亲在为同一个女儿高兴……
苏怡言安静地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默默离开了静安侯府。
她以为自己离开谢淮,离开谢府这个“家”,至少她还有母亲,还有外祖母,还有江南的“家”。
她错了,如今的她,没有家了……
与此同时,一辆有着谢家标识的马车从皇宫缓缓驶出。
马车内,谢淮抬手轻抚腰间的香囊,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家中的妻子,他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