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薛成瑶,她和这几个人一起长大,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
在她意识里,姜琮月已被当作她嫂子处了,那认识认识她哥的好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完全没有替她哥警戒的想法。
其一,顾西望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大花花公子。
扔出去锻炼了几年,还是不改本心,在望城那边都有不少红颜知己。
他是个没底线的东西,人妻他也能撩拨两句,把人家少妇惹得心池荡漾,转头又给人忘了。
每年顾府门前都有不少老仆颤颤巍巍地哭嚎,说要见顾大公子,他们娘子问他那年的约定可还算数?
顾西望急匆匆回来,进门时路过,奇道:“你不是成亲了吗,怎么还要和我双宿双飞呢?”
人家傻眼了。
其二,他行事毫无常理。
大公主也和他们几个一起长大,前些年人家成婚,驸马没多久就敢纳妾。
大公主脾气温软,跟他闹不起来。驸马被人不齿,还信誓旦旦地说:“夫妻平等,公主也不能干涉,此乃正常人欲。”
顾西望转头就给大公主送了一批八尺美男过去,个个十八岁,精干嘴甜,能文能武,跳起舞来还不惮衣着清凉。
驸马怒火冲天赶过去,顾西望却道:“夫妻平等,此乃正常人欲。”
驸马只能眼睁睁看着裸着半边上身的美男给公主喂葡萄。
他的事迹太多了,什么花楼一掷千金,为名妓解围;赌坊输尽私财,拎着鸟笼、穿着中衣泰然大笑出来。
薛成琰是真怕这货没自己的震慑,敢对姜琮月说什么。
他扶了扶额,叫出守在暗处的黑鳞卫:“那天潜进来的人是谁,查出来没有?”
一离开姜琮月面前,他就换了副面色,冷冷淡淡的。
下属汇报:“正在追查,将军可能要等几日,闯进军中的人已经有了眉目……”
薛成琰一颔首,随后道:“你们去守着姜小姐。如果顾西望言出不逊,不必对他客气。”
黑鳞卫都愣了,看着主上远去,才赶紧道:“……是。”
薛成瑶挽着姜琮月,很快就收拾了东西去庄子外乘车。
一个年轻男子守在车前,模样有些青涩,颔首道:“姜小姐,成瑶妹妹。”
薛成瑶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堂哥,娘不放心我一个人到处跑,叫他来护送的。”
薛二公子笑笑,等他们上了车,自己转身上了前面一乘。
姜琮月客气了一句:“薛家有很多姊妹。”
“那是了!我家这一辈的姊妹可多了!”薛成瑶满口道,“啊,不过琮月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们大家都对你很……”
薛成瑶卡住,半天才卡出一句:“……很是感谢。”
姜琮月才刚想问,她担心什么?她为什么要担心薛家的姊妹对她什么看法。
身份差别太大,并不会接触太多。
但她知道是薛成瑶的好意,便感激地笑笑。
她笑道:“顾公子常到珠宝坊?平时都买些什么?”
“他啊?他红颜知己可多了,但凡新上的首饰他都要过目,看上了就买。以前他在京里的时候,年年还要办一次大赛,选出最出彩的首饰,然后一掷千金,送给他那一年的红颜知己。”
“京里许多人都爱看这门热闹,不少才女、名妓都以收到他的首饰为招牌呢。”
薛成瑶如数家珍,尽管顾西望被丢出去时她才十二岁,可也对当年的热闹记忆犹新。
这公子行事作风还真是……闻所未闻。
姜琮月想了想,她确实有一样作品,兴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推出。
姜琮月是十二岁的时候才来的京都。
前面的几年,都被关在家里学习嫁人所需的能力,及笄后便开始备嫁,她人生中属于自己的时候很少。
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闷在家里,没人会告诉她外面发生的故事。
对京都勋贵的熟悉,也是到了侯府之后,一次次交往人情里摸索出来的。
对外界不了解,让她吃了很大的亏。
越是上流的阶层,风气越开化。她在大周的贵族门第里,显得过于保守,因而李家弟妹一直也不喜欢她。
其他的夫人和她没话说,李延德很少跟她讲话,公婆只是晨昏定省时训诫。
成婚之后,她便只是沉默,习以为常的沉默。
顾西望在京里这么大的名声,她也是第一次听见。正如今日,她也是第一次听见,比莲花海大许多倍的东海是什么模样。
没见过的地方,再怎么也只能画出一片空白。秦伯家山墙下的景色,她之前一直空着。
她活了二十年,有许多地方都是空着的。
但她以后不一样了。
她要画出自己的人生了。
姜琮月抬了抬眼,虚心求教,扯了扯薛成瑶的衣角:“成瑶,能请你多讲一些京里的轶事吗?”
这话问得薛成瑶怪心酸的,愣了下,心都软成水了。
她像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孩儿,求知若渴地期待着外面的光景。
“……好啊!”薛成瑶满口答应,正好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我哥有个朋友,叫王少,是从前学院里学业最好的一个,他写的文章我哥都比不上,不过就是有点书呆子,还有,他特别爱写东西。”
薛成瑶信手拈来,“这人心里特别脆弱,一出了事儿就才思泉涌,回去一蹴而就,开始写话本子……呃,风月话本。”
“京里的事儿么,难逃他一笔。顾西望没少被他编排,年年新本子上市都被他气得跳脚,去找他要说法。若是姜姐姐感兴趣,回头我就把他的本子送来给姐姐看,他送了我全套……”
姜琮月心念一动,听着有些耳熟,“不会是《京城书院奇谈》的作者吧?”
薛成瑶一惊:“原来姐姐已经看过了!”
姜琮月笑了下,没说是阿大送她的,饶有兴致看了半本。
薛成瑶来劲了:“我跟你说,那林首辅家的公子,其实家世样貌都不错,为何如今还没定下亲事?还不是林夫人把儿子看得太重,觉得谁都配不上她儿子!”
“更好笑的是,林夫人和皇后是少年时密友,现在是等着春日宴上让皇后亲口指婚呢。你猜她最想要的儿媳妇是谁?”
薛成瑶表情八卦,这个问题也不难猜,姜琮月想了想,道:“二公主?”
薛成瑶惊讶了:“不是吧,姜姐姐你这么聪明!”
“对,正是阿昭!我俩知道了,都笑了半夜,不知道春日宴上皇后会怎么处理!”
薛成瑶期待着看热闹,丝毫没有担心会被赐婚给谁的担忧,以二公主的身份,这种事确实只能算是看热闹。
姜琮月问:“皇后娘娘有意吗?”
薛成瑶满口否认:“皇后不敢,她是继母,后母难为,她向来怕皇上以为她苛待公主,婚事更是不可能动的。”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瞎指婚的事儿干了不少,从前也想过给我哥说亲,不过我哥态度强硬,她没敢多说,我倒是记得了,就等着看她碰上硬柿子呢!”
薛成瑶捧腹大笑了半天,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说。
“对了姜姐姐,你知道云安侯府闹笑话了吗?”
姜琮月没听说这回事,奇道:“怎么了?”
“哈哈!就是那李延淑!上回林夫人不是想去侯府请姐姐做客?但姐姐不在,李延淑就忙不迭跑上去,问人家林公子的消息。”
“这事儿都传遍了,大家都传李延淑和林公子私下交往,把林夫人气得够呛,一个侯府怎么配得上她要尚公主的儿子!”
姜琮月还是刚知道这事儿,离开云安侯府之后侯府的消息她一概没听。
此刻她身不在局中,第一次以外人的身份听云安侯府的糗事,心无丝毫波动。
“后来呢?”
“后来,云安侯又说要请林夫人去做客赔罪,还说把姐姐找回去了,结果林夫人到了却不见姐姐的人影,登时大怒,把云安侯骂得很难听,说他就是为了给妹妹说亲才忽悠她。”
“现在京里都在笑他们呢!”
李延德敢打包票她已经回了侯府,姜琮月一估摸就知道是他找了姜御史。
姜御史又找了王氏,王氏是她的生母,一想便知道她在哪里。
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王氏被送回去后,姜家竟然没有亲自来找她?这倒是叫姜琮月很意外。
她淡淡笑了下,对云安侯府做了评价:“咎由自取。”
进京路上,他们擦肩而过了一列队伍。
队伍很长,几乎望不见头。个个身着戎服,挺拔森严、气势慑人,他们很远就停下来让路。
“那就是伏波军!”薛成瑶兴奋地指着,掀开帘子看了看,“大军有几十万人,是不能全部进京都的,一些队伍从陇关便开始清点、解散,最后咱们只能看见一部分伏波军。”
“伏波军?”姜琮月想到她在二公主面前提过,薛小将军已是伏波大将军,不由好奇之间的联系。
“是啊,也就是大军中最核心的一队,大约八千人,个个都是精兵猛将。平定风波,一匡天下。”
薛成瑶看着队伍走得差不多了,才缩回来。
薛二公子指挥车队继续往前走。
“我哥出征的时候我还小,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可羡慕了,他马术特别好,年年春日宴之前就是春猎,他自从第一次上场就是头筹,许多人都看着他,想要他猎到的猎物。”
“他也就缠不过我们,丢给我们一些,我小时还跟着顾西望一起悄悄拿他的猎物卖给别人……”
薛成瑶怀念地想着童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尴尬地停下来,干笑了一声。
“姜姐姐,你要是见到我哥可别跟他说!他会揍我的!”
姜琮月笑了,“别怕,薛将军身边大概围着许多人,我没什么机会见到他的。”
薛成瑶:“……”
这事,要怎么说呢。
可真是把她给噎得慌。
姜琮月是真没觉得自己会见到薛成琰,近来许多人都在她耳边讲了这个名字,时常出现,连带着薛成琰在她印象里也立体了起来。
但她并没觉得薛成琰就是近在咫尺的熟人,也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对话。
哪怕她借住在薛成琰的庄子、危急时用过他的弹弓,甚至也坐在他小时候爱去的山墙看过风景。
甚至,之前和薛成瑶说过一声,能请薛成琰帮她和离吗?
姜琮月也始终觉得是客气话,玩笑一声,他仍然是个遥远的人,哪里会百忙之中在意这些。
她和薛成瑶、哪怕二公主的相识,也是有情可原的。
薛成琰回京之后,处处忙碌,周围人人环绕,也没有机会和内眷们打交道。
她届时已经和云安侯和离,更是不属于勋贵圈子,连太后娘娘只怕也不会再将她叫入宫陪伴。
什么也没有,一切清零。
姜琮月要学会抱守初心,不沉湎在水月镜花里。
薛成瑶也只能把话憋了下去。
现在人还没回来,一切都是空谈,唯有行动,才能见人心。
薛家的马车到了珠宝坊,薛二公子先下车:“姜小姐,成瑶妹妹,到了。”
她们下车进去,薛二公子却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这边。
不过他也无所谓,薛家的马车前带着一个“薛”字灯笼,路上的人看到了都会避让。
驶进珠宝坊,也十分显眼。
他们今天驾着来就是为了给姜小姐撑腰的。
薛二公子收回视线,上了马车,回薛家。
而躲在暗中窥视他们的,正是失意的赵秀雅。
她错愕不已,愣愣地看着那马车远去,眼神都呆了。
薛家?
那是薛家的马车?
赵秀雅要进京寻找归宿,也是对京都的名门打听过的。
自然对薛家这个一等的勋贵家族如雷贯耳。
许多人都似有若无地提起这个庞然大物,隐晦地摇头,说:“惹不起。”
都警诫她千万不要招惹。
可姜琮月为什么和薛家人有联系?还是一个薛家的公子,亲自送她回来?
赵秀雅眼红极了,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这位沉闷无趣的主母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薛家人也另眼相待?
她暗自拉紧了手绢,因为不甘和自己也想上,而微微发抖。
从前只是没有接触薛家的机会。可与她同属一个起跑线的人都接触到了,那她就觉得自己也该有了。
本来赵秀雅来找姜琮月的目标,是告诉她侯府的内情,让她知道危险,赶紧回去。
如果能和她联手,那她以后在侯府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
不过现在,她的目标换了一个。
赵秀雅重整仪容,快步走进了“浣玉新”。
“娘子,可要看什么首饰?”
铺子里忙,掌柜没空搭理她这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伙计上来问道。
赵秀雅一时忘了说话,傻傻地看着漫天漫地的首饰,布满了架子。
这就是姜琮月的店铺?她以为就是小店面,没想过竟然有这么大,这么多人,这么叫人目眩神迷。
想到这些全都是姜琮月的,她又有一丝不甘。
算了,先和她联手再说吧,等和姜琮月混成了队友,指不定也能混上一些好首饰。
她清了清嗓子,说:“叫你们东家出来。”
伙计愣了一下:“东家?娘子可知道我们东家是谁?”
一向只有贵客才需要他们老板招待,这个人什么也没买过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开的口。
赵秀雅心思细,都要被他气炸了。
这口气,像她不认识他们老板,来攀近乎的一样。
她气势汹汹,道:“你们东家,李夫人,你们也不认得吗?”
赵秀雅等着看伙计赶紧低声下气,向自己赔罪的样子。
谁知伙计迷惑地看着她,想了半天李夫人是谁。
随后看赵秀雅都准备拿起柜台上的头饰看了,赶紧一凛,拿帕子一甩:“出去出去!哪来的疯婆子,我不认识李夫人!”
“什么李夫人,你是发癔症了。想偷东西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