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松柏暗示的话说到这份上，褚橙也没法装聋作哑。
    她抿了抿咬得发白的唇角，“我说了。”
    语气多少有些中气不足。
    虽然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和裘放大吵一架。
    那句“是亲人，仅此而已”也算划清了界限。
    但夜深人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裘放。
    自己就没静心，和裘放哪算说清楚。
    褚松柏听些了些纠葛，神思悠悠叹了口气，
    “橙橙，你要想清楚，你和小放这条路并不好走。外公知道，你不是会听人劝的性格，但裘放终究要回裘家去，你自己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褚橙没应声，晃神良久。
    直到听见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传来，她才低声问，
    “外公，如果我喜欢.....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对吧？”
    褚松柏开门的手僵住，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走前那声饱含复杂情绪的叹息，狠狠砸在了褚橙心上。
    明明没什么力道，她却钻心疼。
    她想到了一个很俗气的词来形容——孽缘。
    褚橙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没什么真实想法。
    就算褚松柏回答“同意”，横亘在她和裘放之间的主观问题也并不会减轻一分。
    可褚松柏终究没把裘放的护照拿走，褚橙大概就懂了。
    她外公今天是来劝她的，不是来帮裘放说情的。
    因为不止褚女士反对她和裘放。
    褚家没人同意，连最好说话的老顽童都不同意。
    就连她只是假设她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喜欢裘放，连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所有人否决了。
    “裘放始终要回裘家。”
    这个问题，褚橙以前没想过，知道裘氏联姻的消息也回避去想。
    家人和裘放的选择题，褚橙以为她会毫不犹豫选前者。
    可真当裘放凑上来一遍遍用软语磨她的时候，她偏偏摇摆不定。
    就连寸照，这人也好看。
    她举棋不定,似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褚橙指尖缓缓抚过护照扉页上的白底照片，呢喃嗓音又轻又哑，
    “裘放，我应该不...喜欢你的，真的....一点点也不喜欢，你也别喜欢我了，敬酒有什么好的，你结婚我还是坐主桌好了....”
    自我麻痹式的欺骗安慰，作用仅维持了几秒。
    浓密卷翘的长睫终兜不住重量，汹涌的泪就那么无声往下落。
    转眼间，泪水就把寸照浸湿。
    褚橙伸手擦干净，但无济于事。
    她眼前模糊一遍，依旧看不清裘放的脸。
    *
    褚橙的生活突然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
    平日十个闹钟都未必能催起床的人，每天七点准时起床。
    出门跑一个小时的步，然后拖着被她挠得没一块好皮的大腿回家吃早饭。
    她有中度胆性荨麻疹，不吃抗敏药去剧烈运动，纯粹自虐。
    一双本来白皙的长腿，没几天就全是青红相交的长条抓痕，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回家吃饭也是宛若行尸走肉，吃着吃着，脸就埋到碗底去了。
    即便泪流满面,她也哭得小心翼翼，掩耳盗铃般低声啜泣。
    更别提她青天白日走神，在家也要平地绊脚，一个没注意不是花瓶碎了扎到她鲜血直冒。
    就是不小心踢到桌角腿，指甲盖裂了。
    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的古菁华看了都有些泪眼婆娑，背地里和褚松柏念叨，
    “你说这孩子这回又是怎么了，我不敢问她，又不敢轻易劝，就怕她又钻进了陈昱伟那个烂人烂事的牛角尖里面，看她这样我真是揪心的疼，我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小慧面上不说，心底看她这样多难受.....”
    褚松柏没说是因为裘放，不然古菁华更得急得睡不着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褚家三个大人知道她是又和自己较上劲了。
    上一回这样，还是初中那会儿去找陈昱伟。
    回来后被伤得体无完肤，连续自虐了一个月才算完。
    褚慧顾忌着她的自尊心，没轻易问也没多劝。
    一边纵容她出门自我放逐，一边等人晚上睡着偷偷给她抹消炎药膏。
    直到临近回国的日子，褚橙突然提出想开学再回c市。
    褚松柏知她是想躲裘放，古菁华疼爱后辈，两人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褚慧工作缠身，早就定好的回国行程不能随意更改。
    但褚橙生日还有小半个月就到了，她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陪女儿过完生日再回国。
    褚橙照旧出去晨跑，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她随便找了个咖啡馆坐下发呆。
    对上同样来躲雨的裴皓，褚橙并不意外。
    这条街华人多，来伯尼尔旅游的人基本都在这附近租房子。
    就算裴皓真像裘放说的那样，故意和她碰面，也不会选个被雨淋透的狼狈样出现。
    裴皓看见褚橙时也带了几分诧异，笑着说，“这回真是巧合。”
    褚橙见周围没有空位，也笑着点头，“对面没人坐。”
    褚橙没有聊天的心情，也不想去过问裴皓的私事，两人寒暄几句后就没再出声。
    雨越下越大，黑压压的云层笼罩下来，气氛很是压抑。
    很像c市橙色预警暴雨那天。
    裘放出门买海鲜，全身湿透回家，最后被她狠狠讥讽了一顿。
    褚橙思绪不自觉飘远，连裴皓提醒她手机一直在震动，她也没听见。
    半个小时后，雨势渐弱，住在一个方向的俩人一起出了咖啡馆。
    褚橙给褚慧回消息后，主动开口问：
    “裴皓，你是因为我来的伯尼尔吗？”
    裴皓看了人侧脸一眼，点头，
    “我妈画廊的装修是辉宜承办的，褚阿姨和她打电话闲聊时，提到了伯尼尔，所以我临时决定来这碰碰运气。”
    “是在我明确拒绝你之前吗？”
    “嗯。”
    褚橙听完顿了顿，抬眸直视他，警惕道：
    “你刚刚叫我妈妈阿姨，那你应该和我妈很熟，所以你早知道我和裘放住一块是吗？”
    裴皓笑得苦涩，他和褚慧没什么联系，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还是在半个月前，偶然听父母夸褚慧有一双好儿女，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说的是褚橙和裘放。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你喜欢裘放的事，我不会擅自告诉阿姨，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褚橙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谢谢。”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期间好几次，裴皓都想问，但见人神情冷漠没好开口。
    到了分岔小路上，褚橙看人神色怪异，就知道他想歪了，浅笑着解释了几句，
    “虽然我妈把他当儿子看，但我和裘放没血缘关系，他只是暂住我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玩骨科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