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泉买凶杀人用的黑道杀手就这么被抓了,审他们时,果然是“点朱砂”,他们得到的指令是“杀掉那辆马车上的人”。
马车上的人是谁他们不管,反正是按主家的要求杀掉了。
这一次捕房三队的人登门拜访聂泉之后,直接将人请到了京兆尹捕房。
黑道接活儿的人,指认出了聂泉。
聂泉没能再回家,被暂时关在京兆尹大牢内。仿佛人生的奇妙转场,他在牢里,曾经的聂家小厮鲁春耘在牢门外。
四目相对,他从他的目光里看到恨意与快慰,原来自己是被这小子恨着的。
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不是给了赏银吗,这人哪一次没收呢,至于这么恨自己吗?
不过无所谓了,聂泉安慰自己,五十岁了,这一辈子也不算过得差。只是没能杀了容若梅这个毒妇……
可到了晚间的时候,鲁春耘沉默地放了几个人到聂泉的号子间里。
他冰冷地嘱咐:“一个老头子,你们未必下得去手,用什么东西也行的。”
聂泉震惊地抬起头,鲁春耘第一次从昔日主子的脸上见到了惊恐的表情。
一个晚上,聂泉就不成样子了。鲁春耘看着他:“还觉得是无所谓的乐子吗?他们再想找乐子的时候,我再把他们放你这儿来啊。”
两边墙的隔壁号子里,听了一晚上的动静,而今有些惊恐的看着这个向来和善好性子的狱卒,苍了天,果然在牢里当差的没有一个是泥菩萨,这以后可得老老实实的加点小心。
聂泉挣扎着地对鲁春耘说:“别再让他们来了……你想要什么?我让我家里人给你送来。你放过我吧。”
“我也希望你放过我,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就想要你把我遭受过的那些都来一遍。”
一想到今后在牢里是要过这样的日子,聂泉就觉得生不如死,真是报应吗?
聂泉六十多岁的母亲申请探监,因为年老酌情被批。母亲带着经过检查的被褥衣物和一些吃食看望聂泉。
聂泉泪如雨下:“不肖子孙,让母亲丢脸了。”
聂母沉默一会儿:“父母亦有父母的错处,你如今这样,我也是有错。
只是,事到如今别说这个了,抓紧这些个功夫该吃吃,该喝喝,母亲进来一次不容易。一会儿母亲走的时候,这些都得带走,不能留着,这是这儿的规矩。”
她看着他好好吃饭,就像看着小时候的他。
哪怕他十恶不赦,在母亲心里他也总是不同,这世上有那么多糊涂的父母亲,教不好自己的孩子。
等到孩子误入歧途,走上不归路,也总是责怪旁人,不能让着他孩子,顺着他的孩子。
聂泉吃着饭菜,从来没有这样珍惜过自己吃的每一口。
就听母亲轻声问他:“儿子,母亲打听过了,你犯的事……只怕没什么转圜之处。可恨那些个人拿了你的银钱,却又还留在京都,也难怪是些上不到台面的黑道。
如今口供都是全的……你可有什么心愿是未了的?”
聂泉沉默了一会儿:“我恨那毒妇,我如今到了这步田地都是她害的。只是原也是不值得。母亲保重,别再为儿子的事操心伤神。”
聂泉的母亲从牢狱里出来,谢过狱卒,这才走了。
众人议论:“也是可怜,儿子要死在自己前面。”
“客气周到,教养是好的。”
鲁春耘听着这些话并不搭言。探监的人按规矩是不能独处私语的,旁边有狱卒听着看着。
可这个距离尺度就是活的,严格按章程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全看是什么样的犯人,或者来探监的人是不是懂得给些好处。
只要不是上面盯得紧的犯人,又被批了可以进来探监的,不少牢头狱卒都会多少收点好处,也在探监的时候给个方便。
像这种大抵是死刑的,老母亲来探监,见一面少一面,人之常情,行个方便,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事关聂泉,鲁春耘就十分关注,虽然探监这事不归他管,他还是慢悠悠地走过,甚至在后面杵了一阵子,他似乎听到聂泉的未了之事是容若梅。
这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整个聂家,除了车夫大哥哪有什么好人,也或许自己这样的人就没人在意过。
从上到下许多人都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和他一样的仆人就算了,自身难保呢,但那些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主子,也不会有人管的。
这位夫人或许也是可怜,也是自身难保的主子,但既然都只管着自己,那他又何必管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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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瑛与贺掌柜在茶庄偶遇,与宋瑛曾经的担忧不同,贺掌柜只要聂泉买凶杀人且容若知确实死了,这事就算是大功告成。
至于京兆尹是否能将真凶抓获,他并不在意,他承诺的事办了。就算将来查到些煽风点火,不断推动的事,他一个商人,见南风文火了,投些钱进去想赚更多而已。
人抓到了自然更好,没有后顾之忧和隐患,那个被欺负的小厮应该也可以解脱了。
宋瑛的担忧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贺掌柜是如何行事的,直到京兆尹破了案子抓到了人,把她和怀安请去交底,她听了整件事的始末才放了心。
想想上辈子,自己与贺掌柜两人的际遇,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两人偶遇,互相见礼后,寒暄两句。在外人眼里,贺掌柜老来得子,消息爆出后再见面的人总难免要先恭喜这个。
宋瑛微笑道:“听闻贺掌柜最近顺风顺水,正是人逢喜事,我这声恭贺倒是晚了。”
贺掌柜忙道:“哪里哪里,正是恰逢其时,借护国夫人吉言,同喜同贺。”
两人心照不宣,就此别过。
宋瑛心里惦记娶孙媳妇的事儿。
起初是陛下中毒而亡,国丧,想到这儿宋瑛还是有些难过,内心里叹口气,自然原定娶孙媳妇的日子要重新选。
而后她想趁着国丧再死一个容若知应该不打眼,又被怀远救下。
接着是三郡受灾,流民四起,怀远赈灾,现在容若知死了。是不是得等一年?
按本朝的规矩,国丧是三个月,在国丧期间内死去的人,孝期不必超过国丧。
而平日里,父母去世一般三年,祖父母去世通常一年,民间百姓有时过了春节也算一年。
宋瑛打算去庙里问问,自己牵挂的小曾孙,还能不能来了。自从自己重生,神怪奇诡之事也信了几分。
宋瑛求了签,想找高僧解签,一进去见个小和尚踮着脚尖往功德箱上贴纸。
“高僧已醒,快来排队。”
这什么意思?算了,先捐着香油钱排着吧。
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人,见到宋瑛十分羡慕地嘀咕了一句:“这老夫人运气真好,一来就赶上了高僧。不像我们等了许久还是个代班的,也不知这签解得对不对。”
后面又出来一人:“香油钱只收七成,你怎么不说呢?听说这个代班和尚解签好着呢。我看我们也是赶上好了。”
这俩人走了,小和尚对宋瑛施礼道:“施主,请随我来。”
宋瑛随他进去,不像前面的佛堂因为有高大的佛像、帏幔、又香火袅袅而显得昏暗,这间屋子不大却有两面开着极阔的窗户,阳光布满房间,通通透透的亮堂。
宋瑛见这高僧坐于桌案之后,似有将醒未醒之态,自己落座之后有些迟疑的递上自己手中的签。
灵签吉凶:上签巳宫
灵签签文:春来雷震百虫鸣、番身一转离泥中、缘知出入还来往、一朝变化始知初。
高僧接过看了签文,又看看宋瑛:“施主所问何事?”
宋瑛问得含糊其词:“有一位年纪很小的亲眷……甚为想念,不知有没有机缘重逢。”
这僧人点头:“从签文看,施主会与之重逢。而且,您这位亲眷,他这一生所能成就的高度只怕非比寻常。”
宋瑛听了前面松了口气,后面的她不太在意,只要自己的孩子都好好的就成。小曾孙就算是成就非凡,她十之八九也看不到了。
说起来,怀远为朝中重臣,其长子容云海见识学问俱佳,几个弟弟妹妹向来敬服。
云海要娶的严丹琦虽是商户家的姑娘,可容貌出挑、兰心蕙质,富贾一方的人家出来的姑娘,见识学问也都是钱堆出来的,丝毫不差。
小曾孙有怀远这样的祖父,容云海、严丹琦这样的父母,他能有所成就那也是几代的积累传承了,也不算是突兀。
只是不知他能有什么样的成就,难不成南安侯的爵位传到小曾孙时,他能把它升成国公?
宋瑛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谢过高僧,随即起身:还会重逢就好!
那僧人亦微笑颔首,见宋瑛也没有再要这支签,便置于桌案之上,只是反扣着放的,掩去签首上的四个字,第四十九签 :陈桥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