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奴去了地下室,乍看上去,这里和楼上似乎没什么不同,也有许多小房间。
可这里的房间都是上锁的,房间里的姑娘不能出来,门是内外两层,里面一层是栅栏式的,饮食从外面送进去,能进出的只有客人。
客人来了,每间屋子的第一道门打开,等客人隔着栅栏看过去,选定了人,交了银钱,就能在守卫那里拿到钥匙,打开第二道栅栏门。
客人进去之后会把第一道门关上,要是又来了客人,这些已经关上门的屋子,就表明是已经有人了。
小花奴想了一阵,才想起前任莫愁姑娘叫汐月,就问这守卫:“汐月被关在哪一间?”
这守卫犹豫了一下:“汐月姑娘是上面交代过,要让她多做生意的。
我们这一层的生意……特别些,来这一层的客人舍得花大钱,就是要尽兴。
汐月姑娘可能身子娇贵,有些不习惯,这几日生意多了点,人就有点不死不活的,今儿个倒是歇着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
莫愁姑娘,您确定是要见她吗?”
小花奴在心里吸了口气,表面上做出镇定的样子点点头:“住哪一间?”
这守卫道:“最里面一间,我带您去。”
本来小花奴在这入口处似乎还不觉得,等着一间间的屋子走过去,那些关了门的屋子里都会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仿佛动物在垂死挣扎,你说不出那是人的哀嚎还是野兽的哀嚎,但又好像压抑在别的什么东西下面。
这些声音像是被包裹在棉被里还是被压在木板下,或是被埋在土层里,能听见却听不太清,每走过一个房间,你都能捕捉到这种声音,它们难以捉摸,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小花奴让这声音弄得心里极其的不舒服。
等走过那些栅栏房间,可以看到里头躺着的姑娘。
她们的目光瞥到小花奴时状若死人,有的还透着阴森森如狼的光芒。
但一瞥到她后面的守卫,又变得讨好谄媚乖巧,这种变化让她更加心惊。
等终于走到了最里间,守卫麻溜的打开了两层的门,并殷勤地为小花奴推开了那道栅栏:“莫愁姑娘,这里就是了。有事儿您叫我。”
小花奴抬眼看过去,房间里有一张床,三个大箱子和两把椅子。房间两个角落里有两根柱子,不同高度处安有铁环。
床上趴着一个女人,仿佛被打断了筋骨一般没有生气。
她疑心是不是人已经走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探探鼻息。
汐月感觉到有人,抬了抬眼皮,又仿佛没有气力般的阖上了。
正当小花奴有些不知所措时,听到汐月用沙哑的嗓子艰难地说:“帮我翻个身。”
小花奴的手刚扶住她的肩,就听她疼的直抽凉气。
小花奴吓得又把手缩了回来。
似乎缓了缓,又听汐月说:“不碍事,我疼我的,你翻你的。
反正不管碰哪儿都是疼的。”
小花奴帮她翻了身,感觉那床上似乎有深深浅浅褐色的印记,是血迹已经干涸了吗?
汐月在一番龇牙咧嘴的疼痛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翻过来之后舒服一些了,然后她看着小花奴:“我对你有印象,你好像是二楼的。”
又似乎睁着眼睛说话对她来说还是很累?她又闭上了眼睛,仍然缓缓地问:“现在谁是莫愁姑娘?”
小花奴一时沉默。
“白胜雪?”
小花奴摇摇头:“我是莫愁姑娘。”
汐月睁开眼睛,似乎重新打量了她:“那莫愁姑娘来我这里做什么?”
小花奴犹豫了一下:“就像你说的,所有人都觉得白胜雪才应该是莫愁姑娘。我自己原也是这么以为的。
……虽然我被爷提到了那个位置,但总觉得提心吊胆的,惶恐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是最好的莫愁姑娘,最被爷看重的……”
汐月听了惨然一笑:“最好的,最被看重的,可你也看到我如今的样子了。
如果你来是想让我给你出个主意,我有一句话,只有那个爷死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散了,你才能真正的好了。
不然,走到我这一步,只是迟早。
别问我怎么能够胜,姑娘和姑娘之间就别斗了。”
她缓慢的,用她嘶哑的喉咙,一次一顿艰难地把这些话说完。
这欢场里永远有年轻漂亮,心计手段都不输的姑娘。
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莫愁姑娘这把椅子,却不知道坐上这把椅子的代价。
小花奴听得心惊胆战,她说“只有那位爷死了”。
汐月姑娘道:“我是不能活着的,以前当莫愁姑娘的时候,知道的事太多了。
你能帮帮我么,用你头上的簪子给我一个痛快?”
小花奴吓得后退:“我若是将你杀了,我自己也绝好不了。”
说完这句话,就从屋子里出来:“我走了,你好好的。”
心里又难免觉得这句没说好,她还怎么好好的?她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她连求死都要求人……
想到这里小花奴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从地下那层回来,小花奴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汐月以前是个鲜活丰丽的人,嬉笑怒骂皆动人,眉目之间俱是风情。
现在,她像一条离了水,又被剥了皮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将死未死的眼睛时而睁开一下。
只有那吵哑的嗓音努力吐出来的句子,说明她其实还活着,脑子也还清楚。
或许她还有一丝想活下去念想,却又明白自己终究是活不下去的。
小花奴刚进了自己在四楼的屋子,一抬眼就见爷在她这屋坐着,正在桌前用膳,桌上摆着五六个菜。
她忙上前侍候,先净了手,就立在旁边布菜,盛饭舀汤,剥皮去骨。
爷一语未发,她也不敢说话。等爷吃完,几个跟着他的小厮进来收拾了桌子,出门又带上了门。
他抬头看着小花奴,想说什么,又皱眉:“还得仰脖子看你呢。”
她立马跪下了。
“我来莫愁姑娘房间,居然还有扑空的。去哪了?”
“去了地下那层,见了汐月姑娘。”
“做什么?”
“我不得爷的欢喜,去讨教一二。”
他听到此处,似乎面色稍和。
“学了什么?”
“可能花奴学得不好,爷让花奴试试?”
爷往那椅背上一靠:“行啊。”
……分隔线
精卫离了王府以后不想再受气。
她如今是丁清,被人从包子铺解救回来后不久,就被委婉地退了亲。
精卫对此倒不在意了。
但她既然已经被退了亲事,那就代表着现在又可以给她说媒。
有个媒婆上门来游说精卫,话里话外的意思,虽然她的样貌不错,可毕竟那段在包子铺的日子算是让她这么个好姑娘白瞎了。
又被退了亲,如今眼光就不要那么高了,她介绍的人可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的人,想想你自己不也那啥了吗?
你还能遇到多好的呀?你这样的,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三嫁的都比不过。
说着那眼神还时不时落在这宅子上,又道:“也就是你这姑娘好歹还有个宅子……”
精卫看着她:“如今吃绝户都不掩着点了?”
这婆子随后被扔了出来。
精卫被这婆子说的醍醐灌顶。当天在门口挂了个牌子:带发修行,勿扰。
干着日结杀手的精卫接了一个活儿,杀掉驸马爷容怀安。
本来这活她是不接的,她去看过场子、踩过点,发现容怀安的身边不但有安阳公主派的一队侍卫,还有须臾不离他左右的两个飞鹰。
除非容怀安进了京兆尹的捕房,否则这两个飞鹰总是相伴左右。
以她一人之力对付两位飞鹰,精卫自觉没有胜算。
可就在她打算回来把这个活拒了的时候,她看到了同样在踩点在观察的其他杀手,而且不止一位。
这就有意思了,这个活的工钱是已经谈好了的,精卫不担心有人和她抢这份钱。
但这个派活的,显然派了至少有六个人来杀这个容怀安,而且全是这种互相不知根底的杀手,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谁,谁都是单独的从黑道领这个活。
这个派活的人倒是挺有心眼儿。
有六个人,如果都是自己这种水准的,那倒是可以接,这六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悄悄退下去。
虽然在这之前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但是在精卫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之后,他们十分默契的先后潜入了精卫如今的宅子。
就在这帮人离去之后,两名飞鹰似有所感,其中一人飞身跃上屋顶,施展轻功从南北左右各个方向各追击出一段距离,没有发现什么只得又回来。
他对另一名飞鹰说:“毕竟只有我一人,如果最初的方向是错的,后面可能已经赶不上了。”
另一人道:“报上去吧。”
而这边包括精卫在内的六个杀手,蒙面坐在了精卫的宅子里。
安阳公主派的这一队侍卫战力上略输于他们和飞鹰,但也十分难缠,可这一队侍卫,毕竟不是时时都跟着容怀安。
如果调虎离山,能用一两个人引开这一队人,剩下的四、五个人去杀只有两名飞鹰护着的容怀安应该是够了。
精卫一见人,就知道这个容怀安就是那个,大概已经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捕头,没想到还是个驸马,杀了他也好,免得自己总担心随时随地被他起了底。
……
白胜雪这几天也有些忐忑难安,爷显然是疏远了她,但这种疏远似乎并不因为小花奴的争宠。
虽然看起来是她失去了爷的欢心,现在爷对小花奴正在兴头上。
可凭着白胜雪对这位爷的了解,他太敏锐了,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端倪吗?
为了试探,也为了能将自己好不容易才锁定的三个人全都杀掉,白胜雪打算争宠。
白胜雪提着个小首饰箱去了四楼,在一个门口坐着排队。
等轮到她了,小花奴见了便问:“你来做什么?”
白胜雪笑了:“莫愁姑娘,我来托个活。”
小花奴只得问:“何事?”
白胜雪把那首饰箱往桌上一放:“为了一个男人。我就想今个晚上能见到爷。”
说着把那首饰箱打开,里面的钗环珠玉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这些是我出的价,莫愁姑娘帮我问问看,行不行?
成不成的早些给我个回话。”
说完,她又袅袅婷婷地走了。
等她走了,小花奴气急败坏的冲进内室,对着现在亲自给她掌舵护航,教她应对的爷撒娇道:“爷,你看她,有直接冲到莫愁姑娘这来抢人的吗?”
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落到她腰上,小花奴跨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仰着花骨朵儿似的脸:“不许去,不让去。”
一只大手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在那丰臀上流连,但说出的话却是:“她付了多少银子?”
“不行,那我也出银子,出双份的银子。”
那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把爷当什么人了?你俩的银子,哪个的不是爷给的?”
有人来报:“爷,汐月姑娘没熬过去,刚刚去了。”
爷怀里的人,瑟缩着抖了一下。
爷扳过她的脸看了看:“心里不舒服?”
说着便起身:“给白胜雪回个话。”小花奴还想拦,爷低头看她一眼,她默默退到一旁:“是。”
晚上,白胜雪等着爷来吃宵夜。
等人终于来了,白胜雪嗔道:“这会子才来,再晚点到,天都要亮了。”
爷瞥她一眼:“怎么,钱花得不值?”
白胜雪笑:“爷赏的东西,特意提着上去气人的。哪敢真对爷不敬着了。”
说着,端了一碗米酒酿给爷。
他看了一眼桌上:“这些都是那家人的东西?”
桌上摆着麻辣鸡丝、香油猪耳、卤豆干、烤地瓜和米酒酿。
“以前那些,大家都吃烦了,姐妹们都嚷嚷,这家就出了这些新的。”
旁边有小厮道:“爷,东西都验过了。”
说完,略停一停,见爷没什么吩咐,躬着身子退下了。在门外守着。
爷吃了几筷子问白胜雪:“和小花奴对着干,是想要莫愁姑娘这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