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知自从听闻了牛家沟的惨案,其后街头巷尾又在议论严之明家的灭门,他就如惊弓之鸟一样,总觉得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中有六王的眼线。
他们盯着自己,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凡自己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自己就会被杀掉。或许比五马分尸也好不了多少。
如果他老老实实的接受这种监视,或许能活久一点儿。他这么想着,就真的很少出门。
容怀远按着母亲宋瑛的吩咐,还是一个月一次地来看望父亲容若知。
每次都会带些东西来。宋瑛想着:怀远又升了官,这些面子上的事总要做的。
而且她内心吃不准没有前世记忆的小儿子,对他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想的。
如果他没有与她一样深重的恨意,可能也就只能理解和离,再理解一定的怨恨与报复?
如果宋瑛想要那边都去死,也要整死他父亲,他会如何想?会觉得自己做过了,转而同情如今看起来可怜的容若知么?
宋瑛打算有些事先瞒着小儿子。
这次容怀远看望容若知回府,来找了母亲,说父亲想让自己继世子之位。
宋瑛道:“那你如何想的?”
容怀远道:“儿子想让大哥当这个世子。儿子有官职也已娶妻生子。
大哥三十五了,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有这个世子的身份,无论是娶妻还是过日子,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都要好上许多。”
宋瑛道:“你父亲怎么说的?”
容怀远道:“父亲不希望我再让,他说当年就是他的错,若是没有换两个孩子就好了。
如今父亲想的是,大哥那多分些田产铺子,他的意思南安侯府的兴旺发达就要靠我了。”
宋瑛在心里冷笑,倒是挺会在小儿子面前卖好,又是后悔认错又是寄予厚望的。
如果不是容怀山、田安然步步落败,六王也瞅他无用了,他会“变好”?
前世他和田安然母子搭上六王,混得风生水起时,是怎么对怀远的?
田安然死了,容怀山废了,才后悔换子了,说对不起怀安了,说想立怀远为世子了。
宋瑛压着心头的情绪道:“我问问你大哥。”这世子之位本来真就应该是怀安的。
容怀远又道:“还有件事奇怪,仆人去泡茶时,父亲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去旁边案上写了三个字给我。
仿佛是还想写,但就突然停了。
仆人端着茶水上来立在旁边伺候,父亲也没再提这三个字。”
宋瑛问:“什么字?”
容怀远从袖中取出,是“牛家沟”三个字。宋瑛也不解其意,想了想只得道:“或许下个月去,他还会再写几个字给你。”
容怀远道:“那要不要最近再去一次?”
宋瑛想了想道:“不必,就按以前的时间,一个月一次。”
宋瑛去了怀安的院子,先看了他的腿伤,然后把世子这事和他说了。隐去了弟弟相让这一节。
容怀安沉默了一会儿,对宋瑛道:“儿子不想要他这个世子。
儿子在牛家沟时,想过自己的父母一定不知道儿子受着这样的苦。
母亲,您别生气。儿子想过自己的父母大概是离世了,或者儿子是被人伢子拐走当奴的……
儿子从未想过是被亲生父亲扔出来换掉的……
他没想过来看我一眼。
儿子不想要这个世子。
母亲,您放心,儿子没这个世子也能过好的,儿子能谋到差事。”
宋瑛低着头,许久才道:“哪里就着急要谋差事了,你好好读书。好好养着腿。”
本来想说如今府里的田庄铺子银子,你俩兄弟就是平分,你不用谋差事也能过得好好的。
又怕一番话误了孩子读书上进的心思。最后道:“你不想要,那咱们就不要!”
容怀远听了母亲所述,叹口气道:“大哥心里这样苦……大哥不要,儿子也不想要,下次再去,我就拒了。”
宋瑛寻思着,那边不是还有容云岳、容云峰么。
哪能让这个爵位最后落那两人身上?
上辈子,这俩人谁没拔刀砍?
于是道:“下次去你先接下来,这事母亲再想想。”
安国公夫妇派人送来赏荷宴的帖子。上辈子所见的安国公是个墙头草,曾经把军服的单子在六王的授意下交给田安然。
安国公夫人铁飞燕虽与宋瑛有些交道,但比起来自然不如大理寺卿夫人俞敏更能交心。
安国公给容怀安、容怀远也递了帖子。
容怀远如今势头上升,陛下看重,发个帖子给怀远倒是不意外。
可怀安几乎和官场权贵圈未有交道,请怀安去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是宋瑛的长子,怀远的哥哥,出于礼数请的?
虽然有些担心,男女分席,自己也照顾不到怀安,但想着还有怀远呢。
孩子总要出去见世面的。
说起来怀安的长相酷似容若知,而容若知年轻时相貌是不差的,又生得高大,容怀安、容怀远两兄弟穿戴好,俱是相貌堂堂。
宋瑛把明黛和容云缈带上了,不论怀远以后仕途如何,这些夫人们明黛总要认识的。
五个人,两辆马车去安国公府赴宴。
酒宴设在安国公府风荷园,虽是男女分席,但其实只隔着一条花径,入座之后,可以看到对面的席位。
宋瑛领着明黛、云缈与各位夫人见礼,也有与云缈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很快就玩在一起。
宋瑛抬眼看看对面,见怀远领着怀安在那边也一一见礼,怀安礼数都不差的,心下稍安。
等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今日的主家安国公夫妇分别在两边席位起来说话。
无非就是见自家园子里的荷花还能见人,又想着京都这一阵许久没热闹过了,甚是挂念大家,今日新朋旧友相聚,希望大家开心喜乐。
又说他们年龄大了,喜欢热闹,大家不拘着就好。
中间那条花径上,丫鬟们轮流往两边宴席上送上茶水点心。
而女眷这边忽然一阵骚动,安阳公主来了,大家都纷纷起身见礼。
安阳忙示意大家入座就好。
男席那边已经率先开始了游戏,有人提议命题作诗,征北大将军景和之子景仲道:“你可饶了我吧,你再敢提议作诗,我可就提议比射箭了啊。”
安国公道:“诸位各有所长,等会儿自然有机会各展风采。
既是游戏,先玩个雅俗共赏,人人能玩的。”
有人问:“那是什么,不要落了俗套了。”
安国公让人推上一面大屏风似的东西,红布扯下,却是一道迷宫题。因为巨大,分叉路、回路、死胡同埋得不少。
安国公道:“谁来试试,有彩头啊。”
又有人道:“又卖关子,彩头是啥?”
安国公让人抬上来,一把大弓,摆在旁边架子上。
景仲等武将眼睛就亮了,纷纷离席去看那弓,然后一个个跃跃欲试。
翰林院编修林隐笛道:“国公,这是偏心眼了吧,这彩头一看就是为他们习武人准备的。”
安国公道:“这就是妙处,谁若得了彩头,不是自己中意的,可以送人啊。交朋友嘛!
等会儿我准备的彩头还有钗环镯子,谁若得了,还可以送给女席那边的宾客呢!”
这边第一个拿着竹杖在迷宫图上“行进”的景仲已经败下来,走到死胡同里。
听了这话,便对林隐笛道:“你若是帮我赢了这弓,一会儿有你想要的,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