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外出
作者:晚风絮   撷春记最新章节     
    回家后,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有外头的进内院传话,道是京城寄了书信过来。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时候来了信?”俞逖稍微有些疑惑,寻常除了除夕元宵这种大节,便只有端午中秋两节会郑重奉上厚礼,其余时候碍着路途遥远,并不会随意派人送信送礼。
    倒是祝春时心里有些成算,她一面接过帕子擦手,一面道:“问什么,你接了信过来一看就知道了,不过瞧着是大事,否则怎么这时候来了信。”
    俞逖快步出去外院,就见那信差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来,还道:“姨娘特地吩咐了,这封一定亲自送到六爷手里,说有大事想请您定夺。”
    他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姨娘那处能有什么事情处理不好的,竟要千里迢迢的送信到他这里来,上回端阳的节礼中又不曾递个消息来,反倒是这时候巴巴送来。
    顾不得回了院子再看,俞逖边往里走边拆了信,一目十行的将两三页纸看尽,脚步顿时停滞了下,神色恍惚又担忧的回了内院正房,叫几个丫头看了出奇不说,便是祝春时一时都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悠。
    “这是怎么了?”她一面说话一面接过俞逖手里轻飘飘的几张纸,还不及看就见他飘去了罗汉床上,揉着额头叹着气。
    “姨娘的信,说要给萱姐儿择婿。”俞逖道。
    俞和萱年岁十七,早就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只是靖安伯府子嗣多,按着长幼的规矩来一时也轮不到她,再到后面就是邓姨娘舍不得,想多留两年,便是十八九岁再成婚也使得,但再如何也得提前相看起来,否则到时候岂不是摸瞎。
    祝春时匆匆看过书信,邓姨娘的意思是她托着大老爷给找了两家门第人品都不差的郎君,但到底不好做抉择,她虽然身在京城,却也只是个困守后宅的妇道人家,没那么多门路去摸清楚各家爷们的品性,大太太那里她又不是全然信得过的,只好拜托他这个做大哥的搭把手。
    “信国公府三房幼子。”祝春时琢磨了下上面的两家,随即看向俞逖,“我记得信国公府长房的姑娘是做了吴王妃?”
    吴王便是当今陛下的第四子,淑妃所出,他们还未出京时就封了王,在户部任职。
    “嗯。”俞逖草草回忆了信国公府诸般情景,不由得摇头,“国公府三房杂居,人口之盛心眼之多比伯府还厉害,幼子虽说是三房嫡出,但正因如此三太太很是疼宠溺爱,上面的老太太也不遑多让,不好。”
    “看姨娘的意思,还是信国公府三老爷那边主动和老爷透了口信的。”祝春时饶有趣味的看向俞逖,“看来是今年的科举,让这些个权贵又将目光落在伯府了,且不说还有你在,萱姐儿不说百家求,十家却也不假。”
    姑娘家说亲看门第看品行,俞家还未分家,萱姐儿自然就是靖安伯府长房的姑娘,如今不看后面,俞家就已经出了三进士,凡是那些有眼力见的就知道俞家再如何也不会继续衰弱下去;而萱姐儿正儿八经的胞兄,虽说远赴外地,但远安县今年科举的成绩众人也有目共睹,甚至能助他升迁,可见只要不是个蠢出升天的,俞逖只要回京了位置就不会太差,有俞逖扶持,萱姐儿自然也不会差。
    而信国公府三房,看着赫赫扬扬,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在长房的爵位,和已经做了吴王妃的长房姑娘身上,只要将来老太太一没,国公府分家,三房权势自然会下落,更别说三房的幼子,连自家房里的财物都拿不到大头,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赶紧找个厉害的岳家,将来三太太要是一蹬腿,他去喝西北风吗?
    再者说了,如今储位未决,信国公府已踏进了这摊浑水里,他们家大业大有权有势自然有胆子,但靖安伯府却经不得动荡,不敢轻易掺和进去。
    “还有程太傅的孙子,排行第五的那个。”
    俞逖又摇了摇头,“也不好,程太傅有大才,但他的儿孙却不如何中用,只管吃老父多年攒下来的老本人脉,他的孙子我也未曾听过什么名。”
    祝春时合上信纸,“那你可有瞧中的人选?看姨娘的意思,是得赶紧定下来一个,否则门当户对的都被挑走了,留下来的可是些歪瓜裂枣。”
    俞逖沉默了一瞬,他所交的人脉都是昔年读书时的同窗,大多和他年纪相当,早就娶妻生子了,哪有什么合适的。至于勋贵家族的子弟,他倒是还有几个熟识的,但人心易变,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能轻易定下亲妹子的终身大事。
    祝春时见他思量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来,不由得轻笑,“六哥与其这会儿皱眉头想不出什么好的,不如赶紧去信京城的同窗故旧,让他们多掌掌眼,好歹这些年都在京城,各家什么品性都有数,有些东西瞒得过我们女人家,却瞒不过你们男人家的心眼。”
    “也罢了。”俞逖长叹一声,“也只有这样了,我先给姨娘回信,让她不必着急定下来,也别听老爷说几句话觉得门第富贵就昏了头,再怎么也要萱姐儿自己乐意才好,也等我探探消息。”
    话虽如此说,俞逖写信时斟酌语句,不免想起来俞和萱的模样,从幼时牙牙学语到他离京时出落得秀丽端庄,一晃眼已经过去三年,这个昔日缠着他买吃食玩意的胞妹竟然也要出阁了,手里的笔便逾有千斤重,仿佛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落不下。
    过不得两日,信匆匆送了出去,俞逖又转头将心思放在府衙里,祝春时则专心开她的铺子,自打那日任太太的宴会上回来后,她将两罐梅蕊香送去那位秦四奶奶府上,又分送了几份给章崔孟几人,她们都不是愚钝人,看见东西时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派人去市井略一打听,那兰桂居虽落在了齐大的名下,但再一细摸,谁不知道背后是她?
    如此,铺子刚开便客似云来,头一波生意不说赚得盆满钵满,好歹也没太大亏损,后面就只看铺子里香粉头油玫瑰露的优劣了。祝春时放了十二分心思进里面,又将从前京城常见这边却少有的几张方子拿了出来,让新买来的两个仆役尝试调配,分量不必多,只管精,摆出去也不轻易卖给旁人,只留着给几家素来关系好或地位高的。
    俞逖那边也新得了黄州府那边的消息,果然有一家江南货商开的碾玉阁,和京城那家同出一源。派去的人细细查了几日,李大的镯子乃是碾玉阁去年新出的,因品质不错很是受有钱太太奶奶的欢迎,不说卖出去百八十个,也有一二十支。
    “有登记分别卖去谁家了吗?”
    “记着了,小的略看了两眼,都是黄州府有权有钱的人家,瞧不出谁能和李大有干系。”那人怕俞逖怪罪他办事不力,忙又补充,“小的还去特地问了,这半年来谁家可有逃奴的,亦或者窃贼的,都没有。”
    俞逖翻着仵作当日验尸留下来的记录,他抬眸看了眼身边的连江,连江立即将人带出去,另掏了五贯赏钱给他们几个跑腿的吃酒吃肉。
    平明低声:“爷?”
    “若李大真是个逃奴,主家只管去官府发个通缉就行,何必买凶杀人,惹上人命官司。”俞逖沉吟着道:“他必然是惹上了更大的事。”
    但人如今已死,宋嫂子回去后也老实待在家中没有半分反常,套不出什么话来。而且看仵作上面所写,除了和宋嫂子撕打出来的细碎伤口就是那三刀致命伤,没有其他证据——
    俞逖突然盯住某处眼神微凝,李大的肩上有道陈年勒痕,几乎陷进肉里,腰上有处圆形伤疤,双手手掌满是老茧不说也俱是些疤痕伤口,但都是旧伤,因此不大引人注意。
    “平明,你和连江去李大所在的村子附近问问,看李大当日是一个人出门还是有人同行?”俞逖手指慢悠悠敲击着桌面,“还有,这几年有没有如李大一般突然杳无音信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要注意。”
    “爷,您是想到什么了?”
    俞逖摇头,“线索太少,不好确认,但依据宋氏所言,李大要真有什么发财的好去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你们多去附近查探一下,我要亲自去一趟黄州府。”
    平明皱眉,“爷——”
    “手下人办事总是不方便,很多东西都有可能疏漏,我亲自去一趟比较放心,到时候我不在家中,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去找奶奶。”这想法在俞逖脑海里倒不是突然就有的,自从知道李大是在黄州府消失,他就想去那边瞧瞧,只是一直没能确定。
    说做就做,俞逖也不拖延,当即起身去孟知府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孟知府略有些迟疑,李大之死虽说满是疑点,但到底只是个普通老百姓,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眼下已经入夏,俞逖管着粮运家田水利等事,桩桩件件都比李大重要得多。
    俞逖察言观色,也大概知晓孟知府在想些什么,便道:“若李大只是简单死亡,下官定然不会如此上心,但他消失近三年又出现,这三年究竟去了哪里,他犯了什么事能引来追杀,德安府还有没有如他一般消失的人都不得而知,一个人出事尚且可以瞒过去,但要是出事的人多了起来,到时候一朝爆发,只怕——”
    孟知府叫他这几句话越说脸色越凝重,自古以来人丁都是重中之重,别看高官权贵不怎么把奴仆当人看,但也仅限于私底下罢了,真要捅到明面上来,便如之前那位杜通判,折了个丫头官职都丢了,要是在他的治下百姓无故失踪丧命,被有心之人往上告,焉知他不是下一个杜通判?
    “也好,也好,只是入夏后事情繁多,府衙一时也缺不得知远你,我至多给你十日,若再查不出来我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孟知府考虑了片刻后温声道。
    俞逖原也没想太久,他终究是德安府通判,没有朝廷的任命不能随意逗留他处,而且这事还得秘密查访,自然拘束颇多,能有十日已是不错。思及此,他和孟知府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对外却说近来入夏旧伤复发,因此要卧床休息几日。
    “去黄州府?怎么这么突然?”祝春时乍然得知消息,忍不住惊呼出声,便是连巧莺端上来的正热乎的花糕也顾不上用。
    “要去多久,带什么人过去,平明连江跟着你吗?”饶是她心性越发稳重得体,遇见这事也是一连串的问题出口,“我能一起去吗?”
    俞逖怔然,继而笑道:“去查李大的事,去上十天左右,转眼就回来了,因是秘密过去没让外人知晓,所以不带他们两个,还得让他们去府衙里时不时露面拿些册子过来。”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他顿了顿,“春时舍不得我?”
    祝春时手里的帕子绞成团,对上俞逖揶揄的眼神也没退却,“不行吗?有我一道,做事问消息可能还方便些,我能去找女子小孩询问,若是换了你,指不定别人怎么想。”
    俞逖失笑,“若是寻常公务,我倒巴不得求你陪我一起,但这件事却不行。”
    祝春时还欲张口再说,就被俞逖伸出的食指拦住,他柔声解释:“李大究竟遇到了什么没人知晓,但那五个冲出来杀我的人却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若真是杀了李大的凶犯,那就说明与他有关之事必不可能小,其中凶险不可小觑;且当日五个贼人还有一人在逃,我在明他在暗,要是被他发现我在黄州府,身在敌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一个人还容易跑,而且我是朝廷命官,他们不会轻易下死手,但你不同,带上你我不放心。”
    祝春时讷讷,她本就是脑子一热想和他同去,自从成婚以来,二人就没分开过,去哪儿都是一处。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黄州府堪比龙潭虎穴,虽打消了过去的心思,但对俞逖的安危却又担心起来。
    “若那边真不太平,那你多带几个人一起去,俞七他们几个拳脚功夫好的都带上。”
    俞逖颔首,见她脸上忧色顿生,心底也泛起丝丝愁来,对方未曾和他离开过一日想要时刻在一处,他又何尝不是呢?即便知道祝春时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但让她一个人留在德安府中,他不在,有个什么事也不能及时赶回来,他又如何放得下心。
    纵然脑海中思绪转了千百遍,俞逖面上却端着笑,将人拥在怀里仔细叮嘱,有事尽管去寻孟知府魏太太,也不必如何担心他,只管每日好吃好睡,和旁人玩上那么几日,他就好好的从黄州府赶回来了。
    “听说那边有些德安府没有的新鲜玩意,我到时给你买回来。”
    “谁要什么玩意,你的生辰快到了,可别错了时间。”
    “好,今年打算予我什么生辰礼?”
    “哪有提前说的,你要是提前回来了就有,晚了就没了,且等下一年吧。”
    “就冲夫人这句话,小的也不敢晚上半个时辰,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