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能感觉到被称为尧哥的男子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才道：“年轻的不好找了，这个看着还算有点精神，先留着。”
    大声说完这句话，他又小声凑到刀疤男耳旁：“想着升积分是好事，但是动的人太多，老大会不乐意的。”
    “是，是。”刀疤男低眉顺眼，连连点头。
    地上的血迹不用处理，被拖出来的血迹也不用处理，到处漫着的血腥臭味比屠宰场还要浓郁也不用处理，这就是常态。
    大家眼里有惊恐也有痛苦，却只能低下头乖巧地任由宰割。
    在这里，人的命可比不上刘富贵的一碗米饭一块肉珍贵。
    交完东西他们被带到一所房子，这里或蹲或坐或躺着许多乱七八糟、破破烂烂的人。
    衣服破烂，很多人的身体也破烂。
    少年挑挑眉：“刚刚那个你认识？”
    六零心情过了许久才终于平静。
    零一将他保护得很好，以前老大出去的时候他都不让自己跟着，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即使零一跟他说过许多，但这是他第一次看着一个活生生人，就那么在他面前被活生生杀死。
    而他自己，也差点成为下一个。
    六零虽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已经进来了，就努力做到不露馅，现场编一个：“嗯。以前邻居。”
    因恐惧和忧伤而带上丝丝喑哑颤抖的声音让他的话更加可信。
    他对死亡的恐惧，就好像他真实地痛苦地死过一遍一样。
    少年拍拍他的肩膀，拉他到一处没那么拥挤的角落，小声安慰他：“死掉，多常见的事。被饿死、打死、折磨死、舍弃死，刘富贵想谁死谁就能随便死。”
    “死掉过于寻常，人命微不足道。”
    “你啊，下次不要那么激动了，不然被两刀子进，也得死。那些人可都在盼着咱蔫吧好杀了涨积分呢。”
    “能活到明天算明天，能活到后天算后天，能活到大后天……再说。早死，不投胎。”
    白六零听着，讷讷开口：“御丰，不会这样子。”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最大的处罚是打一顿赶出御丰对不对？我们都听说过。可是在这里，用来签到的被活活渴死饿死，出去战斗的被活活打死，刘富豪看不顺眼的被活活晒死，被他看上的活活糟蹋死，无聊想涨积分直接勒死，还有病死、累死、热死、捅死、被虫咬死……都有。”
    白六零借擦汗的动作擦了擦眼。
    很快有人来分发食物，一人一包饼干或一片面包以及三棵生的野菜、四分之一瓶矿泉水，一包饼干里面只有四片，一片面包也只有巴掌大，别说成年人了，就是小孩也吃不饱。
    矿泉水的瓶子是重复利用的，四分之一不过成年人一口。
    大家都很渴，却也只是轻抿一口，随后紧紧抓在手里。
    白六零望着手里不算干净的瓶子和不算干净的水，水里飘着丝丝白色杂质，像是唾液又像是某种动物的粘液，底部和塑料外壳黏着黑色污迹。
    水的量也不多，这一点还没他出的汗多！
    他实在难以下口。
    身旁的人却都视如珍宝。
    白六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口干舌燥，众人扎堆，二氧化碳和热浪爆棚，密不透风。
    大家不知道多久没擦过身洗过澡，汗臭味和热浪翻涌，还有墙上、角落里还有被拍死的银壳虫的黑色粘液发出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又酸臭又干热。
    还吃不饱喝不够……他感觉自己就是羊圈里待宰的羊，不一定活到双方开战那一天。
    他不敢想象，这些人一直过着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男男女女就这样拥挤在这幢小楼里，男的基本没有上衣，女的不时掀起湿透的上衣一角弓着身子擦拭脸上、眼角的汗。
    他们用捡来的树叶扇着非常微弱的风，只为鼻前呼吸的空气没那么燥热。
    分发完食物，大家慢吞吞地艰难咀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六零听到了几组关键词——“御丰”、“反击”、“出路”、“死路”、“为了年轻人”、“搏一搏”、“删信息”……
    少年问六零：“你删记录没，一会就要来检查了。”
    六零努力拼凑信息，大概就是富贵帮里面不允许普通人自行通信聊天或者与外界通信聊天，每天分发完食物后都要检查一遍。
    他内心哀嚎，只能赶紧联系零一，一顿长语音输出。
    就这样，白六零由于融入得太合理，半推半就被带回了富贵帮。
    白零一骂骂咧咧教他删掉光幕聊天信息、退出群聊等，但他的名字过于明晃晃了……
    白零一无奈，情况紧急，未等请示白城和颜意就将手枪交易给他：“你是不是傻！被带进去了？一路上都没找机会走？被带进去了才告诉我？”
    “现在天快亮了，乌龟帮就要检查信息，你觉得你这个名字逃得掉？还是觉得我能飞过去救你？”
    白六零委委屈屈：“说得太激昂了，不是他们带的，是我主动跟的，他们说要跟我好好商议这件大事……我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害怕了？害怕？你没受伤吧？”白零一回味过来六零的语气，他是真害怕。
    他怎么可能会真害怕？白城不可能会给他害怕的设定。
    零一语气从嘲弄转为担忧：“你有受伤吗？发生什么了吗？”
    “我没事，就是有点害怕。怕死。”白六零声音沉闷闷的。
    白零一简直要疯掉，声音焦躁又急促：“就不该让你离开我身边单独行动！我怎么想的，竟然让你出去！”
    “哈！算了，木已成舟，你给我小心点。我现在语音老大给你改名字，你一定不要乱说什么乱做什么，安安生生待着，等我去救你！”
    “来不及了……”白六零望着快要走进来检查的人，摇摇头，哭丧着脸，压不下的害怕转换成激昂：“牺牲我一个，成功伟大事业！”
    一不小心，他心中所想竟然说了出来，声音不算大却十分坚定，咬字十分清晰。
    周围的青年男女、老人小孩都瞪大了眼睛，难掩慌乱。
    离他最近的几人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其他人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到刚走到门口的管理者身上，目光戒备，又有什么蠢蠢欲动。
    门口的管理者就是刚刚救了他一命的那个。
    谁知道为首的管理者同样紧张，立即回头看身后跟着的几名管理者，只见身后几名管理者正紧张往外望，见没什么人注意到才放下心来。
    刚回过头看到为首的管理者，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坚定，再看向里面排队站着的被抢、被掠、被劫来的人，轻而深地点了一下头。
    就是如此戏剧，没几个人心属刘富贵。
    白六零又活了过来。
    那个管理者走了过来，他没有看六零的信息，而是问：“你是林知奕？！”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猜测。
    “我是墨临的哥哥墨尧。怎么你们的名字都找不到了，他，还活着吗？”
    白六零愣了好一瞬，少年用肩膀碰碰他的肩膀，六零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就是摇头，随后脑子混乱地又点了好几下头，意识到自己点头之后，白六零只好本着保命的意图继续点头：“他，还活着。”
    墨尧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低声追问：“他在哪?”
    六零眼珠子转了转：“御丰。”
    墨尧朝他深深点点头，没再追问什么，只上下扫视了一下他的衣着：“你太干净了。”
    说完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