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病危通知书
作者:恬可可   野犬吻玫瑰最新章节     
    进入房间,宋昭直奔床前,
    只见陈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呼吸粗重,双脸泛红。
    “陈肆!”宋昭连忙伸手,探上陈肆的额头,烫得她心一颤。
    完了,发烧了!
    伤口一定感染了。
    早知道,昨晚就应该强硬一点,不让他自己洗澡。
    顾不得回国的事,宋昭赶紧给张睿打电话,联系人送陈肆去医院。
    她收回手,准备先用毛巾给他降温。
    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宋昭以为陈肆醒了,下意识开口:“陈肆?”
    低头一看,并没有醒,更像烧糊涂了。
    陈肆将她的手抓到脸侧,用脸来蹭她的手心,沙哑含糊地低吟:“宋昭昭......”
    “别走。”
    “.......我爱你。”
    此时陈肆的梦里,白光一片,女人窈窕曼妙的身姿,头也不回,往那片白光里走去。
    任他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回头。
    梦里,陈肆快要疯了。
    父亲成为豪门资本斗争下牺牲的炮灰,母亲为了他,不仅惨烈地付出了生命,死后还被万人唾骂。
    可他却可耻地爱上了间接害死他父母的凶手的女儿。
    他背叛仇恨,向父母忏悔,以为终于又能体会到家的温暖。
    可是谁能想到,这不过是上天又一次对他的捉弄。
    让他背叛自己的所有,将她送上天堂,在他触碰了明月之时,又倏地让他拽下地狱。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要抛下他?
    明明是她强势的将他扯进她的生命,为什么又要残忍地将他抛下?
    男人烧的实在是严重,意识模糊,口齿不清。
    宋昭一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陈肆,你在说什么?”她俯下身,侧头将耳朵贴在她唇边。
    “别走......宋昭昭,别走。”
    “说好,我你赔我!”
    “把......把你自己赔给我!”
    她属于他的,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走!
    滚烫的呼吸与低哑模糊的嗓音,音量不高,却几乎要将宋昭的耳膜撞碎。
    宋昭怔了怔,仿佛逃避似的,匆忙起身,“你别说话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但陈肆抓着她的手,紧紧不放,让她根本没办法动作。
    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去医院的路上,陈肆依旧没松手。
    宋昭没想到,都烧成这样了,这小子的手劲儿还是大得像头牛。
    像滚烫的铁钳,怎样掰都掰不开。
    宋昭被他的体温传染,浑身发热,以为自己也发烧了。
    到了医院,医生尝试掰开,无果。
    秃顶的金发y国医生,一边用诡异的眼神看宋宋昭,一边给陈肆量体温。
    宋昭没心思想别的,用流利的英文,迅速给医生说明了陈肆的情况。
    正好,陈肆体温已经晾好,医生吓了一跳:“哦,上帝!中了枪还让他沾水,你是想趁机谋杀丈夫,继承他的遗产吗?”
    宋昭:“……”
    医生马上让护士拿来病危通知,让宋昭赶紧签完,进抢救室。
    看着冰冷的白纸黑字,宋昭脑中刹那间空白了一瞬,仿佛回到了父母出事,签事故通知的情景。
    她握着笔的手几乎在颤抖:“他只是想发烧,为什么还要签病危通知?”
    医生叽里咕噜解释一大堆,大意就是陈肆伤口感染得很严重,很有可能会导致截肢,脑子烧坏。
    更严重的后果就是,死亡。
    如果再晚来一会儿,很有可能直接丧命。
    宋昭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分秒不敢耽搁地签完字。
    陈肆不放手,她只能先陪她进去。
    等麻醉医生给陈肆吸完氧,陈肆一松手,宋昭立马被医生警惕地赶出来。
    整个过程,她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木着脑袋在医生和护士的“控制”下,走进抢救室,又走出来。
    张睿递过来一瓶水,叹气道:“宋董,你先缓缓。”
    小少爷烧得这么厉害,这国肯定回不去了。
    宋昭脑子嗡嗡作响,拧开水,目光呆滞地把自己喝喝了个透心凉。
    看她这副模样,张睿都不忍心提公事。
    只是国内的情况的确紧急,虽然他已经向高层报了平安,但宋昭没出面,那些人根本不会信。
    或者说,不想信。
    杨敬业还在宋氏,宋昭跟陈肆一“出事”,他肯定带人会借机生乱。
    张睿纠结片刻,努力琢磨了一下措辞,欲言又止地开口:“宋董,我们要不要先与高层开一个视频会议?”
    “只要让他们看见您好好的,应该就不敢生事,然后我们就可以放心等小少爷情况好一些后再回国。”
    宋昭抬手,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否定的姿势。
    或许是医院的灯光原因,她的脸白得不似正常,乌黑的凤眸折射着幽光,冷静得可怕。
    既然这些人这么迫不及待,那她也不用等了。
    昨晚枪杀的案件,因为涉及到曼斯家族,警方通报也模棱两可。
    传回国内,又被各种营销号添油加醋地一传,宋昭与陈肆的死亡状态,都已经被写出了八百个版本。
    有人趁火打劫,也有人担心。
    宋昭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响个不停。
    沈绵绵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和消息。
    沈绵绵:[昭昭?你们没事吧?]
    [我看见新闻了,肯定是营销号瞎传!]
    [昭昭?]
    [昭昭你是不是在忙?忙完了回我一下。]
    [昭昭???]
    [你别吓我呜呜呜……]
    宋昭捏紧手机,狠心没有回。
    除了沈绵绵,以及陈肆的那些朋友,还有圈子里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试探与关心。
    陆炡:[宋昭,我早说过让你停手。]
    顾程钰:[昭昭,你没事吧?凶手是什么人?]
    傅弋深:[宋昭,是不是陆家干的?]
    [宋董,新闻肯定是假的,对吧?]
    ……
    不管是谁的消息,宋昭通通没回,只让张睿不清不楚地跟高层们递消息。
    宋昭把手机给了张睿,自己一直守在抢救室外。
    一分一秒过去,几个小时过后,陈肆还没有出来。
    宋昭靠在医院的墙壁,手脚冰凉,几乎快失去知觉。
    这二十几年,她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前二十年,作为人人口中的宋大小姐,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就像一条狗。
    被无数次训诫、教导,她需要做的最优秀,继承着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去争、去占有。
    真的好累。
    可她始终平庸,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出彩,让杨女士无数次恨铁不成钢。
    宋昭也无声地问过无数次,妈妈,她要怎样才能做到最好?
    温柔儒雅的父亲,始终都会耐心地引导她,永远都不会生气。
    宋昭以为,他就是上帝给她关上门时,开的那扇窗。
    是她无数次快要崩溃时的慰藉。
    爸爸是爱她的,所以她接受了妈妈扭曲的爱。
    可当宋昭隐忍到极致,终于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
    哭着向他说:“爸爸,我好疼,你救救我。”
    看她看见的却是,男人怔愣、愧疚,无可奈何的脸庞。
    “昭昭,对不起,你妈妈都是对你好。”
    “你再忍一忍,等你足够优秀。”
    那一刻,往日所有的父女温情,都变得恶心起来。
    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那时候,宋昭终于明白,所有的平庸,都是她的灵魂最后的反抗。
    后来,宋昭不再向任何人泄露自己,独自一人把自己困在没有尽头的地狱。
    她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当做一个数据库的存在,分析他们的数据变化,从而针对他们,设计出不同的应对方案。
    所以,宋昭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爸的不对劲。
    她跟踪他,找到了陈肆母子的存在。
    一开始,她也以为他出轨,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她出轨。
    不然,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这个亲生女儿。
    当然她看见,老宋对着那对很漂亮的母子热脸贴冷屁股时,她很嫉妒,想过无数次,想要揭穿他们、毁掉他们。
    甚至她找到过那个女人,她在二中门外摆摊卖小吃。
    宋昭每天被司机接送上学,从未注意到过她。
    一步一步走到她的摊位前,冷冷地看着她熟练、迅速地烙饼,装馅儿。
    宋昭冷静的审视着女人,很漂亮,跟杨女士属于不同的漂亮。
    杨女士张扬、明艳,而这个女人温静、忧伤,就像冬日下,一潭平静的湖水。
    宋昭对自己分析出来的数据很不满,因为,她并不像她想象中的小三那样娇媚、讨厌。
    做完一个鸡蛋灌饼,女人看见了她,似乎并不诧异,反而温柔的向她招了招手,问她。
    “想要尝一尝吗?”
    她问的是想要“尝一尝吗”,而不是要“买一个”吗?
    她认出了自己,宋昭想。
    看着那眼神如水的温柔,粗糙但温暖的手,宋昭鬼使神差的,迈开脚步。
    突然,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跑过来,冷声道:“不是让你别摆了?”
    “站过去,我来帮你。”
    女人收回了注意力,微着温声细语地询问他,饿没饿,冷不冷,今天的课怎么样。
    宋昭冷笑,难道她儿子是傻子?饿不饿、冷不冷,他自己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会有妈妈,用这种没有营养的方法,关心自己的孩子。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嫉妒产生了偏差。
    原本,嫉妒他们两人抢走了属于她的父亲,可现在,她嫉妒那小子为什么会有那么温柔的妈妈。
    最后,宋昭妈妈,突如其来的发疯。
    带走了所有人。
    除了当初那个男生。
    一瞬间,可以牵扯她所有神经的人,全都死了。
    宋昭的怨恨、嫉妒、倔强,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载体。
    在滔滔的江水声中,她陷入了茫然。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她的痛苦由他们给予,也应该跟随他们一起消失。
    直到,宋昭对上了那双,如走投无路的狼崽子似的眼睛。
    扩散的双眸逐渐聚焦,她终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宋昭想,她要像她的妈妈那样,培养他、教育他。
    她要向她的妈妈,做最后一次抗争。
    宋昭对自己的冷静、谋划,一向自信,她要拜托妈妈强加给他的枷锁,要让那个少年,像狗一样,虔诚地接受她的一切。
    然而,她的计划再一次出现了偏差。
    就像上天,对她的自私、冷血,做出的惩罚。
    现在,只在告诉她,她始终没有摆脱她妈妈的影子,更没办法让那个少年成为她预想中的模样。
    因为只随时可以带走他。
    宋昭浑身的血液几乎被冻结,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她一遍遍冷静地设想,如果陈肆死在了手术台上。
    接下来,她该如何走下去?
    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新的出路。
    不可避免,宋昭又生出了怨念。
    为什么,为什么他照顾别人就那么细致,到他自己,却这样粗心。
    是不是故意的?
    他有着那么聪明的头脑,一定能察觉到她想干什么,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惩罚她。
    由怨生恐惧。
    宋昭大脑深处紧绷的那根弦,濒临断裂,最后只剩茫然。
    如果陈肆也离开她,她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义?
    就在这时,冰冷、机械的金属门打开。
    宋昭倏地抬头,心跳一瞬间加速,双腿却冻在了原地,无法挪动。
    才发现,她是这样的胆怯。
    无法承担失去他的后果,所以连开口问也不敢。
    还好有张睿在,他赶紧上前问医生,“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瞅了眼宋昭,抬手擦着汗说:“很幸运,伤者的身体素质为他争取了活命的机会。”
    “接下来,需要在icu度过危险期,才算安全。”
    张睿给医生塞了丰厚的小费,回头安慰宋昭:“宋董,你也听见了,我们小少爷年轻、身体又好,肯定会没事的。”
    宋昭靠着墙,猛地喘了口气,才敢过去看他。
    只略略看见一眼,陈肆便被急匆匆推入icu。
    icu病房,每天进去看望的时间有限。
    宋昭不放心,将工作全权交给了张瑞,自己泽在规定的时间,进去照顾陈肆。
    到现在,她的心还悬在空中,不敢完全放下。
    医生说,陈肆要是三天内没醒来,就算不死,也有植物人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