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夏就见到了全副武装的章文乐。
    黑色长款羽绒服，黑色的冒险帽子，黑色的围巾。
    他本来就黑，又高又瘦，好像冰天雪地里出现的一根电线杆。
    交换一下抽奖贺卡和作业这种小事，被章文乐整得像地下情报工作者接头一样。
    何夏疑惑地问：“这么冷？”
    何夏是怕冷的，但也没给自己包装成这样。
    周旭在一旁无语：“他打战的片子看多了。”
    何夏把提在手里的卷子给了章文乐，勉励道：“加油啊！”
    章文乐拿到沉甸甸的资料和卷子，露出苦瓜脸：“我有点后悔了。”
    何夏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垫起脚勉强够着：“你放心，我不坑你。”
    “呜呜，我的《快乐寒假》不快乐了。”
    何夏受不了啦，猛男撒娇，她汗毛直立。
    “你只是正常完成你的寒假作业，我还白送你一份作文技巧和卷子，你不亏的。”
    “那你一个字都不用写。”
    “谁说我不用写的，我爸把我初中三年的卷子都买齐了，全科！”
    这些卷子，张九敏也有份，所以她连分给张九敏的理由都没有。
    章文乐对她肃然起敬。
    何夏感觉他的目光没那么纯粹，不单是敬佩，似乎还多了点同情。
    不管那么多了，回家还要预习功课呢。
    何夏在周旭家门口和两人挥手道别。
    拿到了全校第一，也尝到了学习的甜头，何夏自然不想下学期被超过去，提前预习下学期的课程。
    有什么问题问张九敏，也是在帮张九敏巩固知识点。
    这个寒假，张九敏就是何夏最好的学习搭子。
    姑姑也乐意何夏姐妹俩和张九敏一起学习，感觉自家孩子和这姐妹俩一起，学习都认真了。
    原以为这学期玩游戏成绩会下降，没想到期末考试给了家里一个大大的惊喜。
    姑姑还常找借口让姑父把俩小姐妹接自个家里去，过年前的这段寒假时光，何夏何华俩姐妹竟是在姑姑家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待的时间还久。
    何妈妈都有些吃味了，跟何爸爸抱怨，是给他小妹子生了两个女儿。
    何爸爸倒没有什么太大感受。
    一则他和小妹算是相依为命长大，比和大哥的感情更好些。
    二则他回家来也很忙，要不是一些从前的工友熟人喊着聚一聚，要不就是一些亲戚请何爸爸去帮忙做些活计。
    前者何爸爸还能推拒一番，后者何爸爸不好拒绝。
    他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娘儿几个在家，有事总要请亲戚们看顾一二，所以他大过年回来还忙个不停。
    何爸爸是木匠，手艺好，十里八乡都称赞。
    姑父当时成立装修小队的时候，一直想拉何爸爸入伙，一是因为何爸爸的手艺，二是相信何爸爸的人品。
    但何爸爸这人成也重感情，败也重感情。
    因为之前有个老板帮过他一把，何爸爸后面就一直跟着这个老板，好多年了，工资也不见涨，活倒是不少。
    何爸爸也想过离开，但对方多次挽留，何爸爸抹不开面子，
    等何夏上了大学，何华又念了高中，学费生活费，就像压在何家的一座山，山不高，但能压垮穷人的腰。
    何爸爸直到那个时候，才决心跟姑父干。
    只是好景不长，出了意外。
    何夏才穿过马路，还没到自己家门口，就听到：“小夏，小夏……”
    一声声的，跟喊魂似的。
    除了佟菲菲，还能有谁？
    何夏隔着马路看对面二楼窗户边的佟菲菲挥手。
    “啥事？”
    “没啥事，就想喊喊你。”
    佟菲菲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半个身子几乎探出了窗户。
    何夏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也朝她挥手：“你快进去吧，好危险的。”
    “小夏，我下午去找你写作业好不好？”
    这就不是写作业的事，而是“观摩”何夏的作业。
    何夏不戳破佟菲菲的话。
    佟菲菲到时候自投罗网，何夏就能盯着她写作业了。
    这种情况，何夏自然应好。
    佟菲菲这才关窗。
    何夏把脚在门口干净的积雪上踩了踩，把脚底的泥巴蹭掉。
    再在大门口垫着的旧毛衣上多擦了一下脚底，才进屋。
    这几天雪下了停，停了下，积雪堆得很深。
    往年也有这样的大雪，但不像今年一样，下个不停，没完没了。
    刚开始都还念着瑞雪兆丰年，后来新闻逐渐报道雪灾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问题不小。
    何妈妈在客厅做一些服装厂里的手工活。
    何夏真的拿她没办法。
    她的手冻得通红，但执意不再多买一个电热火桶。
    何夏只好坐下来，帮忙。
    何妈妈看了她一眼，又忙自己手头上的活，不咸不淡地开口：“这里不要你，写作业去。”
    何夏当没听见，劝道：“妈，歇几天吧，路上都上冰了，你到时候送货去厂里，我们都担心，还有爸，别谁喊他都去帮忙，请人干活，不给钱，不送礼，连顿饭都不舍得，这种人，帮了有什么用？”
    何夏当年大学的时候，家里出事，亲戚里面，只有姑姑姑父一家愿意帮忙，其他人把何夏两姐妹看作瘟疫，就怕沾上了霉运。
    何夏豁达，但这口气咽不下去。
    何爸爸老好人，哪个亲戚没帮过，但是出事了，一个个都白眼狼，连来看一眼都借口说天气不好。
    何妈妈叹气：“毕竟是亲戚。”
    “有来有往的才叫亲戚，只管吸血的是蚂蟥，都不算个人了，还叫什么亲戚？”
    “你这话别在你爸面前说，他该不高兴。”
    何夏适时停止对话，和爸妈说这些话，永远讲不通。
    何夏有气无力地放下活：“我去给姑父打个电话，晚上别来接我们去街上吃饭了，路滑不好找。”
    “去吧。”
    何夏打了两个电话。
    姑父接了电话，直夸何夏会疼人，说天气好了再带他们俩姐妹出去吃。
    电话打给何爸爸的时候，何夏装作有点着急，说家里有点事，让何爸爸赶快回来。
    至于回来后还去不去，就看何夏的了。
    就装修那点活，非得让何爸爸大冬天的骑那么远的电动车过去，就为了省那么点人工费，真不把人当人啊。
    这一家，也就是何爸爸当初住院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说本来打算去看何爸爸的，礼品都买好了，但是看着天阴要下雨，就不去了。
    何夏当时就抢过电话，笑着说：“没关系的呀叔叔，我去接您，礼品不礼品的不重要，只是我爸想见您了。”
    对方推辞了好几句，被何夏不动声色挡下来，又换了对方老婆接电话。
    “您怕下雨啊，没关系的，婶，花儿力气大着呢，到时候我给你们车接车送，花儿就负责抱你下车，别说雨水了，路不让你踩到，您看成不成？……您不会不乐意来看我爸吧？……哎呀呀，真没说您的不是，说要敢说你们忘恩负义的，我肯定不同意的呀……”
    最后还是何妈妈看不下去何夏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抢过手机挂了电话。
    但这门亲戚，也算断了。
    何夏现在，只想更早断了这门亲戚，省得后来的一些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