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亏欠的人太多了。”李辉翔缓缓点头,然后起身,走向窗边,目光看向天际,脑海里响起了几十年前一首歌‘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
他自嘲笑着缓缓摇起了头,这个时候,李煜麒再次朝他开口问道:“小雯说,淏阳被学校通报批评了,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李辉翔缓缓转过头,看着年迈的父亲,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当初父亲保护自己的那些画面,他走回沙发,又坐到了父亲旁边,然后道:“这件事并不复杂,处理起来也并不难。”
李煜麒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准备怎么做?”
“在我正式介入之前,我想让他自己去点燃这根导火索。”
听到李辉翔的话,李煜麒皱眉顿了一下,“他还小,哪里能处理这样的事?”
“爸,现今社会早就不是我还小那时候了。”
闻言,李煜麒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个时候,李辉翔又说道:“而且,他十二岁了,该学着保护自己了。他总有展翅高飞的一天,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长辈的羽翼之下。”
“你带着他回老家的第二天,小雯说有个珠海的朋友也来了云南旅游,我说让你姐安排,小雯拒绝了,那天她回来,情绪有些不对劲。”
李辉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沉吟了一下之后,道:“有一种现象,延续了很多年了。那便是:有一种工作叫正在调查,等过了一段时间,他还在调查;再过上一段时间,连调查都没有了。还有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部门,叫相关部门;至于跟谁相关,孔子不知道,庄子不知道,老子也不知道。大多数人都喜欢用数据说话,别的不说,就拿我们的收入来说,我们收入最多的就是平均收入,听得多看得多,就会让人们生出一种潜意识‘我又拖后腿了’。若是有人深究这些数据,提出质疑,比方说和谁平均了?得到的答复就是‘这是不完全统计’。咱们家的事,当年你找了多少部门?他们打太极,推来推去,实在推不掉了,顶多也就回复一句‘我是新上任的,不知道以前的事。’不是还有人跟你说过‘新官不管旧事’吗?这些年我们见到由‘临时工’背锅的事还少了吗?‘临时工’还真是一份优秀的工作咧,平日里穿得是规规矩矩,一旦出了问题,衣服一脱,摇身一变就成了‘临时工’,开除就完事了,最可气的是什么呢?就是当他有事找你的时候,会对你说‘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可当你有事找他们的时候,他又会说‘不好意思,这不是我们的工作。’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李煜麒看着李辉翔,“那你还想着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自己去处理?”
“说心底话,爸,到现在我都还在犹豫。”
闻言,李煜麒问道:“犹豫什么?”
“我将要收购的这家小规模的公司,为什么要收购它?一是我自己的经济能力,收购这样规模的公司已经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极限了。二则是,规模小,人员相对也就少,我筛选的时候,也会省事些,我收购它之后将要做的事,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这些麻烦不是谁都愿意去面对的,就算这家公司原本的员工都愿意去面对,他们也会去想‘要如何打开局面’。”
听到李辉翔这番话,李煜麒哪里还会不明白,李辉翔这是已经想好了打开局面的方法,可为什么还犹豫呢?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
李辉翔打开局面的方法,涉事人是能够对他形成某种束缚的。
“你想利用淏阳这件事?”
李辉翔点头,“学校要他写检讨书,收假之后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读这份检讨书。”
“检讨什么?”李煜麒怒了,他此时的愤怒不仅仅是针对李淏阳所在的学校,也是针对自己的儿子的李辉翔。
“小雯和我说了事情的始末,明明不是淏阳的错,可我听你的意思,是想要淏阳写这份检讨书?”
“他有错?”看着一脸怒容的父亲,李淏阳叹了口气,缓缓道:“他的错就是没有为自己据理力争,但是学校给了他亡羊补牢的机会。”
此言一出,李煜麒双眸不禁一亮,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老子真的是老了,反应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李煜麒自嘲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继续道:“这检讨书怎么写,我们是可以引导淏阳的。”
李辉翔点头,再看李煜麒,此时他脸上哪里还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有错就要认,那就在这份检讨书上深刻的表达自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李煜麒若有所思,转头看向李辉翔,“可是一旦他宣读这份检讨书,校方马上就会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不会让他读下去,只会继续往他身上泼脏水,淏阳对付不了。”
“我是他父亲,事发之时,我正在谈收购公司的事情,是他妈妈去的学校。收假的时候,我会陪他一起去学校,校方想阻止,我又岂会让他们如愿?校方之所以把一切过错都归于淏阳身上,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女同学的父母是教育部门工作的,黎雯请人吃饭,就是为了弄清楚那个女同学父母的具体职位,收假之后,校方若是不把泼在淏阳身上的脏水给我洗干净,我就让他们知道,一个父亲为了孩子,会付出一切。”
“唉.......”李煜麒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这次校方不得不把这些脏水弄干净,可是之后呢?淏阳在学校怎么办?咱们亲眼见到城关中学那些老师如何收拾学生的场景还少吗?那些被收拾的学生,他们家长难道不知道吗?他们也是为了孩子,所以不得不忍着,想着熬过去就好了。你要真这么做了,接下来这一年,淏阳在学校恐怕会.......”
“我知道。”李辉翔缓缓点头,“但是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淏阳这件事情我会把它传播出去,并且会一直追着这件事情不放,他们若是想要以‘正在调查’为借口,拖延过去的话,那只能说他们想得太天真了,淏阳这件事,我只是用它来为新公司打开局面而已,我真正要做的是:以这件事为引子,把咱们家的事以及老家那个县,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真正处理的事全部传播出去。这些人可都是很爱惜自己羽翼的,只要让他们知道,我拥有轻松斩断他们羽翼的能力,淏阳就不会有事。他们不但给我儿子泼了脏水,还要我儿子写检讨,主动陷进这脏水中,到时候,我也要让他们公开检讨,当众宣读,他们如何加诸在淏阳身上,我就如何还给他们。”
李煜麒看着李辉翔,沉声问道:“那你呢?你想过你自己吗?”
“我?”李辉翔笑了笑,“我没有关系,如果老百姓想要伸冤,一定要以人命开道,我这条命给了又何妨?我做不到对自己父母背负一辈子冤屈而视而不见,何况,背负一辈子冤屈的不仅仅是我的父母。当然我也做不到抛却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所以,我才会逼着黎雯和我离婚,我要让他们和我之间,彻底切割干净,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他们有可能受到的影响和牵连,降到最低。我单独带着淏阳回老家,不仅仅是为了给他讲故事。”
“你太让我失望了。”李煜麒将头转到一边,没有去看李辉翔,他连连摇头,“你没有考虑你自己,也就是没有考虑这些至亲的人,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能过得好吗?什么叫心安理得?我们能心安理得的过下去吗?”
“爸,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李辉翔笑了笑,“我记得从小你就跟我说,对你最大的孝顺就是孝顺爷爷奶奶,当年爷爷当兵,奶奶也是党员,他们经历了战争年代、十年运动那些特殊且特别艰难的时代,在他们那个时代,谁不是为了身后的亲人而选择牺牲自我?没有他们那一代人的无私奉献和不惧牺牲,何来你们、我们、以及淏阳他们这一代、以及以后世世代代的太平盛世?我做不到像爷爷他们那一代人,那无数先辈那么伟大,但是,他们为了国家、为了无数人民,为了这太平盛世的精神,我想继承,小时候老师告诉我‘你们事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不想当什么接班人,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和国家,哪怕这些人就来自于我们内部,是我们的同胞。只要他们做了伤害国家和我家人的事,我就要和他们斗争到底,比起外敌,他们更加可恨。爸,你和我说的所有话,我都相信,我和你一样,对咱们国家所有级别的政府都充满信心,我相信我们以及很多遭受了冤屈的人,事情之所以没有得到解决,是我们自己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如何才能正确且精准地维护自身,为了找到这个方法,我努力了几十年,准备了几十年,依旧还是没能找到,我只能选择笨办法,把事情传播出去,让那些真正为了人民和国家的‘公仆’来找我,我不知道办法他们知道,我没有能力他们有。法制、法治,无论是制度的‘制’还是治理的‘治’,它都应该是、也只能是,让我们国家变得更加强大、人民生活更加美好,最强大的武器,我不会放下律法拿起武器,因为律法就是最强大的武器,这是人民赋予国家,国家反馈给人民最强有力的保障。那些执政不谨、不严、不公的人,他们忘却无数革命先辈当初不惧牺牲、无私奉献,理所应当享受着当下太平盛世的同时又做着破话这太平盛世的举动,这些人,有机会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