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关于陆异报考志愿的猜测满天飞。
    茶室里，樊盛伦接过陆异递来的茶，喜笑颜开。
    “异儿，你长大了，是该自己拿主意。”
    “说实话，当初做这个定向委培计划的初衷，是为了给那些穷苦家庭出身的高材生一条出路。”
    “他们一般都懂得感恩，有责任心，还能吃得了苦，不怕挑战，这些品质会让他们更容易在我们这行业里做出成绩。”
    “可是这两年，一组数据表明，他们中出成绩的越来越少，反而违反合同的比例连年上升。”
    “他们不再把知恩图报排在第一位，更注重个人的前途和收入……你能有更好的选择，我感到很欣慰！”
    商业管理这类专业，对于普通家庭的孩子而言，就像一袭华丽的袍子。
    说出去好听，但能抛开背景，从0做到顶尖，简直比登天还难。
    樊慧君对陆异的建议，是基于陆异当时的家庭条件。
    可现在，陆异的身份地位都非往日可比，他能转过弯来，往这类专业上考虑，樊盛伦不得不为他竖大拇指。
    一个商人，最大的优点不是手中可支配的资产有多大。
    而是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嗅觉”！
    在这点上，陆异似乎无师自通。
    “樊总，其实我也没想好，我只觉得，如果选管理类专业，我能同时兼顾机械设计……”
    “国外知名医疗器械工程师安德森怀特曾在我们学校开过讲座，我很喜欢他的设计理念，所以想在读大学期间，同时跟他做项目设计！”
    陆异在对面坐下，清澈的眼神里充满坚定。
    他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从容气质，让樊盛伦有一刹那失神。
    年轻时，江州这批创业者中，有类似气场的，好像只有霍骁了。
    那个老东西，当年年纪轻轻，就稳如老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保持着山一样的沉稳。
    最先发迹的是他……当然，最先遭受灭顶之灾的也是他。
    樊盛伦小啜了一口，把茶杯放在手边的边几上，凝视着陆异叹了一口气。
    “做项目有什么着急的，那个怀特先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你跟着他，除了发散思维，不会有任何进步。”
    “我同意你报管理类专业，将来一毕业，还可以去国外继续攻读mba，跟那些国际大佬做校友，但是……”
    他翘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光灼灼。
    “做项目就免了，你要是真有心历练，就进樊氏帮你姐打理下公司琐事。”
    “我看她白长你好几岁，连那些新晋股东都压不住，没有淮北从旁协助，这摊子在她手里早晚要鸡飞蛋打！”
    樊盛伦动了让陆异接手樊氏的准备。
    但心里也有些不踏实。
    一个是顾淮北鞍前马后，家里生意都不管了，对樊慧君和樊家的心，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总不能把二人一脚踢开，专心培养陆异当接班人。
    可如果不早点做打算，又怕自己哪天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把樊氏这么大的盘子，丢给毫无准备的女儿和女婿。
    二人一旦成家，樊慧君就是顾家的儿媳。
    樊盛伦还没糊涂到明嫁暗娶那个地步，把顾淮北圈到自己家里，当牛马来使唤。
    陆异低着头，想了片刻。
    很快就明白了干爸的意思。
    轻笑道：“这还不简单，反正我会选江州的学校，到时候放了学，就去公司帮忙。”
    他的爽快，出乎樊盛伦的意料。
    他急忙放下腿，向前探着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孩子，你当真明白为父的意思？”
    他口中的“帮忙”可不是打印份文件，扫扫地，收个快递那么简单。
    那种有手就能干的活，公司里的文员哪个不能干。
    他想要看到的是，陆异能把樊氏当做舞台，有意识训练自己的领导才能。
    但这个时候，樊盛伦不好说破。
    毕竟，培养谁当继承人，是要经过公司董事会投票表决的。
    樊盛伦有足够的证据相信，现在把陆异推到台前，就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既要保护他，给他创造顺利完成学业的条件。
    又要在暗中培养，以应对不时之策。
    两者的重要程度不相上下，如何平衡这个问题，已经让樊盛伦头疼很久了。
    “爸，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姐姐结婚后，要顾及家庭，没有办法把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您担心有人趁虚而入，培植势力。”
    “可是姐夫又是顾家的长子，不可能一心铺在樊氏公司，您手边可用之人暂失龙首，所以……”
    陆异没有拐弯抹角。
    他理解樊盛伦的为人，让别人为难成全他自己的事，他都会衡量再三。
    即便他出于善意，认了自己这个干儿子，却也从来没有独断专行，左右陆异的人生。
    他只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上，为陆异做最妥帖的打算而已。
    听完他这番话，樊盛伦眸中泪光闪动。
    他那双深邃如高山湖水的眼睛，涟漪频起，更加深不可测。
    沟壑遍布的眼角流淌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和诚挚，让陆异有一瞬间恍惚，甚至怀疑自己跟他才有斩不断的血缘。
    因为言方出，意已至，
    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微妙地让人后脊背发凉。
    “异儿，你很聪明！”
    “有你在君君身边，我没什么不放心得了。”
    樊盛伦沉默少许，转头看向洒满阳光的庭院里，阮娇娇和樊慧君在低眉说笑。
    “连君君也不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他声音略显沉重，仿佛黄昏时分，从深山掩映的寺庙中里传出的鼓声。
    神秘庄严，又夹杂着震撼人心的力量和气势。
    “那……他人呢？”
    既然说是曾经，那大概率是不在了。
    陆异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于是只问他人在何处。
    樊盛伦悲悯道：“他是跟君君一起来到这个世上的双生子，但因为我的疏忽，一开始不知道他的存在。”
    “等我找到他时……他死在了一场车祸中，得到消息的当天，君君忽然回来跟我说……”
    “她认了个弟弟，而那个弟弟就是你！”
    陆异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认干亲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缘起！
    樊盛伦稳了稳心神，握住他的手，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是你，也很好，我就当我儿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