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设计
作者:ZimQ   夜缕罗最新章节     
    夜色朦胧,水面披着一层层薄纱,林其之邀我下去坐船,还在纳闷,哪里来的船?只见他一路提着灯走在前面,不知道何时他在左面隐蔽处停了一艘小舟,我心想,难道这里的水道跟外面是互通的?他把灯往船头上一挂,就把我扶上了小舟之上。
    “夜深人静,得遇良人作陪,此生幸事。”口气还是那么不正经,小舟不大,正好两个人坐着,也是不然不会放在此处无人发现了,放开拴着的绳子,轻轻一划,险些没坐稳往前倒了一下,还好手抓着船舷,“坐稳点。”
    我慢慢直起身子,一摸身后还有个软垫,想必他早就安排好了。
    灯在舟山晃晃悠悠的,看见小舟往亭子那边一划,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我往身后看去,原本的矮桥桥面打开了,“这边的机关,只有我知道。”
    “门主也不知道?”
    “这里的很多事,星之都不清楚。”他淡淡说道。
    我又好奇了,这所星月楼里的很多事情林星之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是怎么样的兄妹情分?满肚子的疑问,就像是黑与白之间的障,只要再走一段,就能看见全部的真相。
    他加快了速度,小舟轻便很快到了院中最大的池子,他继续往前到了一处墙面,往旁边敲了三声,前面的墙开启了一水道,这里果然是跟外面的水道连在一起的,这墙面就是一道门,我不敢想这楼里还布置着什么机关。
    心里惊讶,“怎么,吓到了?”我们飞快走在外面的水道,“你进来快三个月了吧?除了被秦旗以带走,外面的空气,怎么样?”
    “公子是不是想说,自由?”
    “我们所有人都在那个巨大牢笼里,”看着离星月离得越来越远,灯火照在水面上,乍看之下仿若在黑夜里的巨大牢笼,层层高楼,窗棂之间倒影犹如浮生梦,繁华影,一切并不真切,在这头巨兽之中不知道还会吞噬多少人的性命,我只知道这一切或许会在长公主生辰宴那天化为泡影。
    路边还有叫卖声,我们的小舟就在城里的水道上行驶。
    “想知道五年前李行胥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宁默不语,他摇着船桨,笑着说:“南晋皇家,都在为自己能存活而算计,谁跟谁都是亲人,可惜了在权位面前,什么都不是。”
    “李楼主,究竟为何?”这会子我是真的想知道,这话问李行胥不会问出任何结果,“他假死,不过是被人设计。”
    “如今南晋皇帝继位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而长公主的孩子没在她身边长大,在孝义皇后膝下长大,七岁那年,长公主为了夺权顺便抢回孩子,她下毒了。”
    “向孝义皇后,下毒?”我还是不大相信,“怎么会?”
    水声回荡在心里,涟漪飘去远方,“你觉得长公主是个怎么样的人?”
    “奴不敢猜测贵人们的想法。”
    “这船上只有你我二人。”
    “那,奴就直说了,”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是个厉害的。”
    “不要称呼奴了,也不嫌累。”
    “奴不敢。”
    “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呢,就当听过忘记。”
    “好吧......”
    “你一见长公主就觉得她厉害,的确,她的手段非常,你看元州的事,那场大火还有她的手笔,也不管自己儿子是生是死。”
    “李行胥养在孝义皇后身边,但皇后待他极好,可以说视如己出,冷了饿了渴了病了都是她亲自照料,相反那位亲娘可是一眼都没去看过,皇后亲自教导他写字,更不用说读书识礼这些大事,你知道吗,皇后给李行胥请了最好的师傅,随着太子李玉寒一起读书,连师傅们都夸赞李行胥脑子好,据说他一岁就开窍了,二岁就已经握着毛笔画画,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相差的也不太多。”
    是啊,李行胥的脑子是好,在元州的时候就在客栈那边一眼,第二晚就跑到房顶上来找我,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刚下山的江湖小白,此时此刻彼时彼刻尽不相同。
    “在想什么呢?”
    “没有,只是想起那天长公主惩罚门主,”我有意将话题往林星之身上引,“她,是该长个记性,不过也是可怜人。”
    “说回李行胥吧,他在孝义皇后身边长到了七岁,长公主正好要在朝政上发力,用一件工程圈住朝中要员们,你不如猜一猜是哪件?”
    “我猜,是漕运吗?”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就是在设立两京的制度上,长公主上了折子说现在的都城到底还是偏南了一些,丽都可以设为第二个京城,以防万一,加上漕运建设锦上添花。”
    “长公主的意思是要建两个京城?”
    “对,而且你也不问像她这样的宗亲按照南晋规矩是不能留在京里的,她的封地在哪里你知道吗?”他停下来,任凭小舟飘在河道里,“长公主的封地,就是元州。”
    “那太子母家还?太子难道不是皇后所出?”
    “太子母家姓赵,孝义皇后不姓赵,但据说现任皇帝继位之前有一任原配,那个就是太子生身母亲,陛下很爱她,可惜早在天演宫变前五年,她病死了。”
    脑子里过着他跟我说这一切,当今太子的生母病死,太子生母一家却掌握在元州实际兵权?而且长公主的封地居然也是在元州,我能感觉出来,这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推着所有人不知道走向何处的力量,河面上一阵冷风吹来,让人心底冒着寒气。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吧?长公主原本是要回元州安逸过一辈子的,不过也不一定,这样聪明的女儿留下来,宪王还是费了不少心思。”
    “宪王又是谁?”这一晚上的皇家秘史听得我睡意全无,只想听到接下去如何发展。
    “看不出你还挺八卦的。”
    “将死之人,听到你与我讲的这些也只会带进黄土里,我,能否求公子一件事?”
    “你的身后事,我自会为你打理,无须担心。”
    “公子还真的了解我的心思,”心想,这人也太口无遮拦,听上去料理身后事这句话,倒像是办喜事,不过对他们来说只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棋子。
    “还要不要听我讲?”
    我立刻坐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宪王就是先皇,天演宫变之后陛下颁布一道旨意,说是天不假年,先皇重病发了癔症,将皇位托付于他,便把先皇的名号改成了宪王,陛下登基之后,就把宪王的一切都给抹去了,说是有损皇家颜面,兄长得了癔症之事不便说与人前,所以史官们改了称位,成了宪王,当然这是我听到版本。”
    “宫里公子安排了人进去?”
    “不是说了吗,为了皇商这一个名头,好让我在江湖中行走图个方便。”
    “可公子已然是天下第一了,我在丽都时就已经听说,元州比武大会,公子大出风头,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天下第一,哈哈,要不是李行胥他们见事情不对调转枪头瞄着突然到来的梁燕三皇子,我还不拿不到这天下第一呢!说起来,还是真是要谢谢那位三皇子。”
    “要是她也在,他们联起手来,只怕一百个我也不够打的。”
    “她?哪个她?公子起初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与那人特别像?”
    “还真是,你与她,虽然样貌不同,有些行事做派很像,尤其气质,更像,所以入选那日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她,三番两次试下来,你果然不是。”
    “李行胥,五年前如何死去的?”见话题又扯远了,赶紧把话头往里提了提。
    “哦,他在七岁那年被抢回长公主身边,因为孝义皇后突发暴病,陛下还没赶到正阳宫,皇后就已经没气了。”
    “就在这时,长公主带着一大帮人来到正阳宫,陛下也在此时赶到,你知道吗?皇家抢孩子跟我们平常老百姓抢孩子的手法没什么不同,正阳宫那晚特别热闹,棺木面前办着丧事还要抢着孩子,李行胥就在两派之间几乎难以生存。”
    “母亲不是母亲,母亲不像母亲,生父不知道是谁,陛下又拿李行胥当做棋子,哦,那时候,他叫.......”
    “李君泊,这是娘娘为我取的名字。”李行胥站在院中,看着院中的灯笼,北风刮过,光影随着风在摇动,莲笙见到李行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连忙把披风给他披上,他凄然一笑,“莲笙你知道吗?今天是娘娘的忌日。”
    莲笙的眼神里透着心疼,她太明白这一路上的所有艰辛存活,连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没办法正大光明诉说爱意,他望着一边素锦的院子,“十娘,她还没回来?”
    “说是林其之找她问话,不过问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少主要问她吗?”
    “不了,不问。”
    莲笙知道李行胥此时想要一个人待着,就默默退到身后,不知道多少次,她见他落寞的时刻。
    “所以,今日是孝义皇后的忌日?”我听着林其之说出李行胥另外一个名字,他与我一样,层层面具之下,不知道何时才能用真面目示人,且我们各自有任务在身,立场什么的不用多说,走到今日,都没法回头了。
    “莲笙,你知道我是如何逃出那样的境地的吗?”李行胥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明媚的秋日,看上去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区别,他自七岁知道孝义皇后的死因可能跟母亲有关时,又想起他们在娘娘身故后如何在灵堂里抢夺自己,伯父,母亲眼里满是对对方的怨恨与算计,除了娘娘,这个世上不会有人对自己这样好,算准了今日蓝景他们送来点心之后,仪阳侧殿至少有一刻没有人,于是他与事先商量好的小内官计划出宫。
    他先换了一套内官衣服,将做好的模具穿上自己的衣服,放下帘子,点上熏香,从侧门出,又将沾了火油的书籍点燃,两人一边点一边跑向外面,看到这烟头升起,所以人都发现这边着火,立刻大喊走水了,那火势窜得很快,整座大殿都被烟雾盖住,他和小内官趁着打水的时候,一路向西出狗洞钻狗洞,到了停马车的地方,他在那年偶遇裴元,学会武功,回到宫里他刻意藏起,这件事只有身边的心腹知道。
    一驾马车飞速出了宫门,娘娘交给他一块玉佩,让他随时出入自由,于是给守卫看了一眼说是奉长公主的命令出宫办事,还好因仪阳殿失火,又恰逢轮岗,并未有太多盘问就放他们走了。
    “你可想好了?一定要如此?”李行胥对着自己的心腹内官急切说到,还在查看后面有无官兵追来,“小主子,我们两个一起长大,说句不中听的,咱家早就把你当做自家哥哥了,小主子的痛苦奴婢看在眼里,如今能逃脱牢笼,何乐不为?”
    马车很快出了京城门禁,按照计划,需要两人分两头跑开,他还记得那小内官最后向着他行礼,说了一句:“弟弟祝愿哥哥一路平安,此生得偿所愿。”说罢他上了原先的车,向着他挥了挥手。
    之后便是官兵追上,他因坐了另外一驾马车到了元州,与外界所传不同的是,他与当今太子李玉寒的关系极好,这一路上想着奔着元州,让马夫去了一处庙宇,裴元说过,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可以去这里,那间庙宇不大,外面的小和尚已经在等他了。
    “小师傅,”刚做了拜手合礼的姿势,那小和尚就赶忙说:“快来,师傅要我把东西交给你。”
    两人急匆匆到了庙里,他来不及细看,只觉得庙不大墙壁上画倒是瑰丽壮阔,跟着小师傅穿过庙宇中庭,小师傅向着他鞠了躬,开门进去,只一会儿就拿来一个箱子,“恩人要我们保管,如今交给您,公子快些走吧。”
    很快又回到了马车上,照着原先的路线取道凤仪再坐船前往元州,没想到路上遇上了马匪正要打劫一家人,他想也不想直接出手相救,对,那家人就是以太子母家的身份管理元州府的总兵赵家,不过此时还只是军政府司大人,见他身手不凡,便请求他护送到凤仪,他看着还有女眷的样子,只说了一句:“跟我来。”
    一行人到了凤仪之后,一日听到街上响起九声钟响,官府来人朝着民众宣布:“泉阳长公主嗣子过世。”
    他抬头看着阳光,甚是刺眼。
    世间再无李君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