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庙堂
作者:ZimQ   夜缕罗最新章节     
    水路之上,船队浩浩荡荡行驶在运河之中,一旁的民船看到阵仗,知晓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中间那艘船,外面装饰的特别华丽,与这里的所有情景大有不同,眼尖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皇家的船。
    蓝景走出船,示意下面人走开,宫女们看到,知道是里面的长公主不想被人叨扰,那些小宫女们多少也是知道这位主子脾性,待众人离开后,确认船上没有其他人,就进到帐子里,重重珠帘之后那个熟悉的人影,不过比起在丽都的华丽,现在的李宴符倒是清素不少,换上了一套鹅黄绛紫的衣裙,瀑布乌黑的长发散在一处,蓝景见状,赶忙上前,却被她挡了下来。
    “还有多少时间?”不远处紫檀书桌上龙涎香烟缓缓升起,蓝景知道,这是要见紫云道人之前的准备工作,每一次见道观里的那位,公主都是素颜,减少一切不必要的配饰,在“那位”面前,眼前这位只好是做小伏低。
    虽然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间只剩算计,但一切做给外人看的体面还是需要的,蓝景心知李宴符内心极其厌恶“那位仙人”遂而在年头借那位的手颁布了一条诏令,除京城之外,南晋境内的所有道观必须摧毁,不得留用,违令者一概杀无赦,自此条一出,南晋境内的诸多教众纷纷上京城告状,更有道士横在宫门前大闹一场,长公主下令杖杀,那道士尸首挂在京城城门外三天,警告那些想要蠢蠢异动的教众,那尸首上还挂着一副大大的“杀”字,红笔朱批甚是吓人。
    “蓝景,还是照旧,这次倒是想要见我了。”蓝景接着说:“这么多次,仙人终于相见殿下了。”
    “哼,好歹给了他面子,每次都是恭恭敬敬去见他,他倒好,面对着香炉什么话都要下人传出来。”
    李宴符看着镜中自己与蓝景,“丽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只知道前不久秦大人去过一次。”
    “秦旗以?他去干什么?吾可没干什么事情。”镜中人的表情越发低沉,“蓝景,仔细留意。”
    “是,属下已经派人去了,消息很快就会传来。”
    “那莲笙........”
    “给我杀了,这样的人留在世子身边,始终不妥当,那孩子心软,你找人处置。”很快她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替我梳妆吧。”
    大约三炷香的时间,船队换马队到了道观,这里四处僻静,乍一看按照普通道观来修建,细看那顶上的琉璃瓦与雕梁画栋,还有这里里外外都是大内高手看护,就知道这里就是紫云道人的修炼之处,那门外的看见车马挂着皇家番旗徐徐靠近,便知道是长公主来了。
    一行人纷纷跪下,中间那辆马车打开,车夫立马递上梯子,蓝景扶着长公主缓缓下车,此时她早就换上了一副无辜神色,仿佛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像极了万花丛中的牡丹,人间富贵遥不可及,来人早就将侧门打开,请长公主一行人进去。
    李宴符脸上划过一丝不悦,纤纤玉手抓了抓身边蓝景的腕子,蓝景懂得立马开口:“公主身体不适,恐怕没办法见陛下了,就在正门外跪着请安就走。”那人面露难色,“陛下着急,还请公主随老奴进去罢!”
    李宴符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孚儿自知身体抱恙,不宜进门打扰陛下,这就在正门跪下给您请安了!”
    蓝景也随着主子跪下,气氛瞬间微妙,那老内官看着李宴符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又是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没有半分逾越的行为,只好急冲冲的回到里面,请示当朝的南晋皇帝李竟钰,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正门终于打开,宫人们都跪迎长公主到来,之间后面一身暮山紫,头上顶着金冠,手上拿着拂尘,就这样慢慢走出,一双精光不减,停在李宴符的面前,双手扶起了她,她立马装作站不稳咳嗽几分,那位只是担忧看着目光跟到蓝景身上:“公主受了风寒,你们怎么照顾的?!”
    蓝景跪在地连连说到:“奴婢死罪,公主那日淋着大雨走到山上,说是要为陛下与南晋子民们祈福,是奴婢的错!”
    “哦?”眼前的南晋皇帝还是一脸心疼,“孚儿,说了多少次,一家人不必如此。”
    “陛下身系天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尽自己的本分,您在道观修行多年,自然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道行更深一些,孚儿愚钝只好用这种办法以示诚心,请陛下不要责怪他们。”
    这一顿福泽深厚的吹嘘自然把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那位陛下倒也微微一笑,“起来吧,随朕进来。”
    一行人纷纷起身,李宴符自然随着陛下走了正门进去,脸上划过一丝笑容,这些年早就习惯如此做派,她的这位皇伯父自命不凡,最近听说还迷上了长生不老之术,道观四周飘来的檀香味到处挂着的各类经幡还有道童们端着各类贡品到前面大殿去,当初皇帝以一千两黄金寻遍天下堪舆之人,没想到当初跟在她身边的岳山倒是精于此道的高手,而当初的李宴符为了复仇,将岳山会此术之事透露给了皇帝,皇帝大喜,命人请走岳山,三个月之后这道观修成,不过岳山也失踪了。
    之后李宴符悄悄命人去查岳山消息,得到的消息就是岳山先生在修完道观三天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没人知道此人行踪,又是张贴告示又在江湖上发着通令,找到此人必有两千黄金的重赏,一晃眼十年过去,这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
    蓝景安慰她,“岳山先生是高人,想必不会与殿下您计较。”
    “蓝景,我对她,是有亏欠的,可是复仇大计未完,心头重担不卸我难以释怀,等到这一切完成之后,要我死在她面前也是心甘情愿,毕竟,她对我尽心尽力。”
    想到岳山先生被皇帝请走的那一天,那双眼神里透着失望与冰凉,李宴符有时候还会从梦里梦见,岳山的眼神。
    只是走到这一步,她必须能用上身边一切能用上的,哪怕是献出重要的也在所不惜,对岳山的利用是真,亏欠也是真的。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处凉亭,这处景色极好,远处的鱼峰山与瑶江在此处尽收眼底,烟波浩渺,群山叠翠,因南晋京城靠近南边,因此这山的冬色并不苍凉,还是一片墨绿。
    “孚儿,这景色如何?”宫人与道童们将一切奉上,一阵忙乱过后,连蓝景都退到了远处,两位贵人这时候说要事,旁人不好打扰。
    “回陛下的话,自然是极好的,这里风光一览无余,美景都在手中,让人心旷神怡。”李宴符脸上挂着笑容,语气里满是恭维。
    “没把君泊带回来?”陛下面上温和,话锋急转,“他过得如何?”
    “君泊他早死了,陛下您忘了吗?五年前就没了。”李宴符轻咳一声,“这孩子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语气里满是做母亲的不舍。
    “孚儿,有些事你知朕知就算了,这里又没人,跟朕说实话这么难?”
    “回陛下的话,臣不敢欺瞒,实在不知道陛下您的意思?”李宴符对答如流。
    “孚儿,君泊是真的没了吗?”他又重复一遍:“他真的回不来了?”
    “五年前就死了,臣虽遗憾,难拗天命,这孩子命不好,只能抱憾离世。”
    这话里话外都指着陛下当初趁着她虚弱抢走她的儿子,一切都是皇后的过错,才导致李君泊早早“离世。”
    陛下也没有回答,“这么多年,孚儿倒是让朝堂上下人心归顺,这一点太子送来的折子里说起过元州的事情,有些朕不大明白。”
    “陛下请问。”
    “元州大火这件事,你怎么看?”陛下拿起放在一旁的鱼食喂起了鱼,原本宁静的池子突然热闹起来,那些大鱼争相扑食,一圈圈的涟漪晃了开来,稍后一些的李宴符已经把这陛下的表情看在眼里,早就想好答案:“据臣所查,此事由梁燕人挑起,意图扰乱我南晋,在元州四地埋了黑火,才致大火,总兵府折损严重。”
    “有无活口?”手里的鱼食还在往池子里面丢,“毕竟是太子生母家的,你也该给人一个说法罢。”
    “这些年,太子与总兵府在岩州练兵,这件事,陛下可知?”说完这一句,陛下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是太子与总兵府赵家有所勾连,划分元州到自己阵营这一招确实不错,可惜啊,太子殿下错估了梁燕人手段。”她说着脸上还有些惋惜,“话说回来,我还挺喜欢赵家小姑娘的,可惜了这一家子。”
    “你对元州有没有想法?朕想听实话。”脸上还是挂着温和,“长公主?”
    “回避下的话,臣所做一切皆为南晋,太子不理解,臣可以解释给陛下,也能解释给太子殿下听。”
    “那好,让李玉寒过来,姑姑回宫,总要见上一见,误会就能解释清楚了。”老内官上前领命,就快速离开了,李宴符看着这一切,难道折腾这么大半天只是为了对质?这位皇伯父的心思,实际比她想的要深上许多,开口便问李君泊的下落,想必他也知道五年前君泊为了逃脱皇宫诈死,那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见过他?
    她正在思索,老内官就来请示,太子殿下到了。
    许久不见李玉寒,这孩子跟他父皇的脾性有所不同,当初是他去请了太医照顾自己,后面皇后抢人,他自是不同意的,几次三番都求情让君泊回到她身边,惹得大内几次不快,李宴符明白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在皇家生存下去的。
    李玉寒赶到,先向着父皇行礼,又向着姑姑行礼,“玉寒,许久不见。”李宴符学着好心长辈口吻问候着,李玉寒只是笑笑,“劳姑姑挂念,玉寒一切无恙。”
    “你们就在朕面前把事情都说说看,今日畅所欲言,就是一家人说说话。”李玉寒与李宴符分别向陛下行礼,李宴符先开口:“太子殿下有何不明白?”
    “姑姑,元州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家为何灭口了?”李玉寒口气里有些愤怒:“姑姑做事不该如此!”
    “那太子殿下何必要跟元州总兵府走的如此近,明明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梁燕人所为,何故怪到吾头上?”李宴符还是装作一切不知道,语气里满是被冤枉的情绪,“本宫还奇怪,为何元州做大这么多年,太子不管,任由元州总兵府越权?”
    “越权?舅舅他们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李玉寒向着陛下行了一礼,“儿臣敢拿性命担保,舅舅一家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越权!”
    “倒是姑姑手段太过凌厉,元州总兵灭口之后,立马让朝中工部接下漕运一事,是,工部早就是姑姑你培养出来的派系,可是,眼下梁燕势力越来越强,姑姑这时候也应该收手罢!”
    她知道,太子与自己争权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早就传到这位陛下的耳朵里,太子生母姓赵,是陛下的原配,过世多年,现任皇后又无所出,当初抢了李君泊当自己的养子就有这个意图,不过还好的事,君泊七岁那年被自己夺回身边,可是这孩子满心满眼都是皇后如何,自己当然生气又难过,又正好跟他们一家斗得如火如荼,无法顾及到孩子,想到此处有些咬牙切齿了。
    “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元州总兵拥兵自重是本宫污蔑?元州可是军政大城,守着要塞之地不说,俗话说山高皇帝远,光本宫耳朵里听到的可不止越权这一件事了,他们还跟岩州秦家勾连养着一队私兵,陛下可知,来报信的人那日浑身浴血,死前最后一口气才与元州府尹说出实情。”
    “人证呢?”
    “已经被杀了。”
    那皇帝皱了皱眉头,“太子说是你的缘故,你现在说是太子的手段,倒是有意思了。”拿起茶杯晃了晃,“还有梁燕人?”
    “是,比武大会那天自称是梁燕三皇子的人来到元州,闹了一场,第二天晚上元州就起了大火。”
    “来比武的?梁燕人一向自视甚高。”
    “臣已经在追查了,这些,太子殿下不知道吧?”
    “江湖人用自己的方式,又不能跟元州大火扯上关系。”李玉寒看着姑姑和父皇,“还是请姑姑收手罢!”
    “真是好笑。”李宴符心里早就嘲笑了一万遍李玉寒,这么大了,为何还会这么幼稚?
    难道不明白,生在皇家必然是不择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