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天的时间,沈嘉行扭不过秦曼初,俩人来来回回掰扯了很多理由,最后,沈嘉行被秦曼初一句‘她想有始有终’所打败,同意让她去东城。
东城今年暴雪,寒假全都提前,山上更是路况不好,已经有几个一年级的的孩子没办法正常去上课。金校长定在一周后期末考试,也就是只剩一周,沈嘉行勉强接受。但凡十天半个月的,秦曼初就是说破天他也不可能同意。
沈嘉行开车,秦曼初一直偏头静看窗外,越走,山越绵延,越走,窗上的冷凝气越浓。
“想什么”
手心被他挠了挠,秦曼初回头看他
“没什么,以前都是一个人来”
手被他带过去放在唇边吻,轻叹:“是我不好。”
秦曼初侧身,单肘撑储物台,手托下巴,指尖在下唇轻点:“听说你挨打了?”
沈嘉行侧头看她:“嗯?”
“你没挨过打吧”
“没”
“那就那么一回,印象还不深刻?”
沈嘉行失笑:“温夏下手可一点都不含糊,你这是心疼我,还是幸灾乐祸。”
“一半一半”
沈嘉行目视前方,微微偏头后打左转向,超前方的大货车,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一直在快车道
许久,他平静地说:“该打”
秦曼初微愣,沈嘉行转头看她一眼:“打得还是太轻了。”
探身,秦曼初在他脸上轻吻一下:“你要这么说,那我只能心疼了”
她没坐回去,沈嘉行在她亲的那一下已经在提速,超了三辆车,前方空荡,他侧头快速吻她嘴。
“好好开车”
“你先招我”
“你就不能有点定力”
“我有” 他不以为然:“只是对你没有”
“你现在是搞批发的哦,甜言蜜语一箩筐”
他慢慢地嗯,说:“攒了一年”
…………
到山上的时候,正是中午十二点,张姨已经做好了饭,金校长还在教室整理复习内容。
秦曼初先去教室,沈嘉行则拿着行李箱回屋子,在教室门口和金校长打声招呼,抚在秦曼初后腰的手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金校长摘下眼镜,让秦曼初坐下:“我说你就好好在家养身体吧,你偏不听。”
“已经好了。” 秦曼初随手拿起桌上的作业本翻了翻,之后说:“我从网上找了一些各个城市往年的期末卷,印了一些,让他们做一做。”
“太及时了”
“今年是和市区同考一份卷子么?”
“是,往后就纳入市教育局统一管理了。等学校建好,教育局聘老师。”
“要建学校啦?”
金校长疑惑:“你不知道?沈总没告诉你?”
……
2
秦曼初推门进屋,热烘烘的暖意扑面而来,沈嘉行在沙发坐着,拿手机回复消息,沙发扶手旁边摆着一台小空调。
沈嘉行拍拍沙发:“过来”
秦曼初脱了羽绒服,搭椅背上,坐过去,他抬起胳膊,揽住她肩膀往怀里拢。
“才刚来手就这么凉”
秦曼初看了一圈,单外屋就放了两台空调,一台加湿器
“你什么时候弄的啊”
“前天,你知不知道工人过来,测这屋子多少度,17度!你要一直在这儿,非把你冻傻了。”
“这不是有你嘛” 秦曼初歪头靠他
“我真不该同意你过来。吹了两天了,就现在这屋里也才23度,比家里整整低了十度。”
秦曼初转身,半趴在他身上:“沈嘉行”
“说”
“学校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办的”
“早了,秋天那会儿吧”
“你怎么不说”
“这有什么说的,盖几个学校而已”
秦曼初用食指点他下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嘉行双臂环抱她后背,微低下巴:“那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老婆做教育的,我支持一下,那不是很正常?”
“那你干嘛用我的名义”
“大家认你呗,你不知道你秦老师的芳名在这附近几个村子已经出名了?”
秦曼初羞笑:“哪有这么夸张”
他凝她片刻,看她眉眼弯弯,看她温婉动人,看她眼里闪着光芒
美得不像话
他吻她额头,眼睛里装满她,他说,认真说:“你是我的骄傲”
秦曼初怔怔地和他对视,被热风吹着,一阵阵吹进心头,暖透了。
“我和市长和工程部的去看地方,说起盖学校,大爷大妈滔滔不绝就开始说山上的秦老师怎么怎么好,我说那是我老婆……”
秦曼初面露无语,沈嘉行轻捏着她的脸继续说
“他们说你,心地善良,长得又好看”
“这句话我还是很赞同的”
“他们还说,我娶到宝了。”
“那我要考虑考虑的”
沈嘉行瞧着她尾巴翘上天的得瑟模样,笑笑,宠她:“行,你考虑。”
吃过午饭,秦曼初躺着休息,沈嘉行就坐在书桌工作,一开始她没想睡,但实在架不住这屋里暖融融的氛围,催的人昏昏欲睡,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眼皮就阖上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听到窗外孩子们玩游戏的声音,书桌前没他,秦曼初睁着眼,对着屋顶发呆几秒后,起床。
衣服在床尾搭着,空调机的热风在床尾吹着,秦曼初脱了睡衣,衣服拿到手里,穿在身上,贴着皮肤,很暖。
她拉开帘子,山脉绵延,顶峰与大片的金色天空融为一体。
这一天,难得的阳光。
“秦老师!”
“小初姐姐!”
刚出门的秦曼初就被几个跳绳的小姑娘跑过来抱住:“姐姐,你穿的好漂亮呀”
“好久没见,我觉得你们更漂亮了呢” 秦曼初摸摸她们的小脸,她穿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件羽绒服,只不过小姑娘们天性使然,对帽子上的白色狐狸毛领爱不释手。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小手们有序地从她手心里拿,然而,孩子们撕开包装袋,第一举动,是让她吃。
“你们吃” 秦曼初笑:“有没有看见一个叔叔”
“是姐姐的男朋友吗,在教室”
“你们懂得好多哦” 秦曼初站起来,往教室走,在门口停下。
沈嘉行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桌上放他的笔记本,一肘搭在后桌边沿,另一手点着触摸板,懒懒的看着屏幕,模样漫不经心。左边坐学生,面前同样一台笔记本,神态倒是极其专注,其他孩子围着俩人,不知道在玩什么,秦曼初听见齐齐叹了一声,紧接着,换下一个孩子上场……
沈嘉行在换人的期间,朝门口看了一眼,秦曼初淡淡笑着,走进来。
“玩什么呢”
“五子棋” 沈嘉行朝她伸手,秦曼初在他旁边坐下,手被他握住,揣进他羽绒服口袋里。
“吃什么?” 他随便点完一颗黑棋,偏头看她
“巧克力”
“我也要”
“你不是不吃甜的” 这么说着,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把自己口袋里剩下的巧克力都拿出来,放桌上。
拆开一个给他,他不动,张张嘴
秦曼初看了看全都在聚精会神盯着棋局的学生们,下一秒巧克力送他嘴里,低头轻笑,手又被他拉进口袋。
下午秦曼初的两节课,沈嘉行始终在最后一排,忙的时候头也不抬,桌上一堆文件,他翻腾的动静比学生们翻书的声音还要大,不忙的时候,就翘着腿,手里转笔,悠闲惬意地欣赏讲台上的女人。
不放过她眼里的每一瞬波动,不放过她嘴角扬起的每一个弧度,他静静看,目光短暂交汇时,他无声笑。
3
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日子,总觉时间抓不住,太快太快……
一周这么一晃,就到了。
晴了一周的天,也在考试的那一天,阴下来,到了傍晚,天空中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秦曼初和沈嘉行,牵手沿着下山路的散步,风不太冷,雪也不太大,这条路蜿蜒曲折,她们走的很慢。
“刚来的时候,觉得这山里特别荒凉”
沈嘉行停了一下,秦曼初头上的羽绒服帽子被风吹落了,头发扬起,她表情恬淡。他将帽子再次给她戴好,两侧的两排铜质小暗扣一并扣紧。
拉她的手揣进口袋,继续走:“你不是喜欢安静”
“是啊,但来了之后,太安静了,安静的好像这世界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很孤独,后面发现还不如就在海城,热闹啊” 她低着头,垂眼看地上渐渐铺了一层白,说:“热闹就顾不上想你了。”
“在热闹的地方,我也很想你”
秦曼初歪头看他:“我可能只是喜欢和你一起待在安静的地方。”
他也看她:“和你待在哪儿我都喜欢”
“露宿街头?”
“换个地方,首先,我不会让你露宿街头”
雪渐渐大了,风慢慢缓了
秦曼初在走了一段之后,说:“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沈嘉行跟着她的话抬头,是这个地方,他来过的几次,放学后她偶尔会在这段路静默徘徊
“好”
靠着山根的石头坐下,秦曼初曲膝,肘撑着膝盖,双手托下巴,眼睛望着公路,寂静的公路。
两个人都沉默。
沈嘉行在这一刻,或许终于明白,明白这段路的意义。
于是,他轻轻转头,看她黑色的羽绒服,看她画了精致的淡妆,看她抚下帽子后头发上的黑色卡子,看她冻红的手指,一动不动地,就那么对着公路,眼底越来越湿。
从眼底看进心底。
那一瞬,风雪往心口里灌
他收回冷僵的目光,从衣服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咬着烟蒂,低下巴,点火时用手背挡着风,隐隐发颤,以至于他第一口,吸的特别用力。
烟雾在他周身弥漫
时间和空气,都静
他垂着头,薄薄的雪覆盖他的肩头,压垮,手肘沉沉支撑在膝盖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这是,他和孩子距离最近的一次。
很近
一阵风袭来,漫漫雪花忽地散开,那时候他抬起眼,眼睁睁看着好像有什么跟着青烟一起飞远了
就那么离开了,他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到了。
“走吧”
秦曼初起身,伸手拉他
回去的路,铺满了雪,那是最纯净的,最纯粹的一条路,路中央,脚印并排,紧紧相依。
4
晚饭,张姨做了很多菜
金校长拿了壶酒,是村民自己酿的粮酒,度数不高,说喝两杯,暖暖身子。
沈嘉行应了,张姨把酒盅拿过来,沈嘉行先接到手里,亲自倒满两杯,放到金校长手边一杯,随后自己提杯:“感谢您这一年对曼初的照顾。”
他微抬下巴,将杯中酒饮尽。
金校长紧跟着喝,落杯后笑说:“我哪儿有什么照顾,都是秦老师照顾学生们,书本,吃的喝的,什么都想着孩子们,我得感谢你们才是。”
秦曼初在一边吃饭,也不插话,张姨坐下后,俩人聊几句。
张姨小声问:“是不是和好了”
这时,沈嘉行把小碟放到她跟前,碟中有五个剥好的虾肉,他淡说:“海鲜发寒,就吃这几个”
秦曼初哦了一声,吃虾,笑着对张姨点点头。
“他站那儿让你打了么?”
“打了,不过是温夏打的”
张姨笑:“你呦,心软的厉害”
“本来还好,是打算好好教训他一顿的,但那天受您启发,我又舍不得了”
“那就对了,好好的,你看现在,多好”
秦曼初偏头,沈嘉行正在听金校长说事情,几乎是她看过去的那一秒,他就斜肩膀靠过来,拉她的手放腿上,轻声问她怎么了,还想吃什么,还是困了……
秦曼初与他十指相扣,低声道:“就看你一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同样只说给她一个人听:“那你看,我不问了”
秦曼初抿唇笑,娇羞,脸红一点点红润。
饭后,秦曼初帮着张姨收拾了一会儿,沈嘉行倚靠着门,等她。
张姨一直催着她走,说不用她帮忙,趁她擦桌子的功夫,切了盘水果放她手里推着她往门口走:“我热过了,温的,回去趁热吃。”
“那您也别忙活了,早点休息” 秦曼初扭着头说,沈嘉行笑着接走秦曼初手里的盘子,另一手牵她,带她回屋里。
“张姨明天也走么?”
“嗯,明天有人过来接她”,沈嘉行单手锁门,秦曼初已经走进里屋,只拧开了台灯,他端着果盘跟进去,她衣服脱到一半。
盘子放书桌上,站她身后,解内衣扣,秦曼初摘下,沈嘉行下一秒把睡裙从她头上套下去,顺势环她腰,秦曼初在他怀里转身,抬手将他衬衣外的毛衫从肩膀褪下去,随手放床边,接着去解衬衣扣子
指尖动作细致,静静地,慢慢呼吸
沈嘉行低头,凝着她,目光温柔
“吃饭的时候和张姨说什么呢”
“怎么了?” 秦曼初往书桌走,拿水果叉轻叉一块苹果,先转身喂沈嘉行
沈嘉行吃苹果, 拉开椅子坐下后,把人拉着坐到自己腿上,手臂在腰后揽着,说:“看你聊的开心”
水果叉到他手里,秦曼初只端着盘子,让他喂,咽下一块哈密瓜,才说:“你知道我那天晚上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想我了”
“每天都想你,为什么那天打”
沈嘉行正往嘴里送苹果,闻言,手顿住,反问她:“每天都想我?”
哦,表情得意到不行。
秦曼初不理会,将盘子放桌上,手去勾他后颈,细声细语:“有一天晚上坐在门口看雪,张姨给我热了牛奶,我们就聊了会儿,一开始说你是怎么满城找厨师,她做了很多道菜都合你心意才算合格。”
沈嘉行无奈笑
“后来我就问张姨和她先生吵不吵架啊,才知道张姨的先生前几年就去世了。”
“嗯” 沈嘉行轻点下巴:“这个我知道”
“张姨说她年轻时候脾气很大,她先生有酒瘾,她讨厌他喝酒,就总和他吵架,但其实张姨也是为他好,担心他的身体,那时候年轻,总觉得一辈子长的很,过都过不完,更别提吵架,觉得根本吵不完,可是,后来她先生走了,张姨很后悔,觉得都是自己口不择言,口是心非的咒骂应了验。”
秦曼初说到这里,语调已经很弱
“张姨说一辈子没有那么长,很短,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数的,绝对的有限,三十年,七十年,又或者五十年”
她慢慢看他,他深邃的双眼,鼻子蓦地发酸
因为一想到人生最无解的命题或早或晚都要对面,离开他,再也看不到他
难过到窒息。
秦曼初垂头,耳后的头发滑到侧脸,低低喃着:“我已经三十岁了”
沈嘉行就懂她说不口的下一句,还剩多少年,还剩多少时光,能互相陪伴……
“好了好了,不说了” 沈嘉行搂她到怀里:“你这脑子一天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嗯,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乱想”
秦曼初把脸闷进他颈间:“你别再离开我了”
沉长的叹息后,他说:“不会。” 抱她到床上:“怎么样都不会再分开。”
淡黄的光晕灭下去,窗外大雪,静悄悄地飘落,窗内,暖融温情,黑暗里吱吱呀呀的细微声,越来越控制不住。
“沈嘉行,床会不会塌”
“塌了赔”
“那……要怎么解释”
沈嘉行在这句后给了力,秦曼初猝不及防给予他一声曼妙的回应……
他拂开粘腻在皮肤上的发,凑她耳边:“我只想听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