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今日在安平住下吧,我替东家安排的院子,若是站得高些,就能瞧见二公子房里的烛火。”
说到这话,甘冒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二公子是江南河道,在安平没有官衙,小的原先替他准备了一座三进的宅院暂住,可二公子偏说不要浪费家里的银子,他自己找了个小院,也就一间卧房,两间厢房,又在院子里搭了一座灶台,他和随从已经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
“不过……”
甘冒生瞧了顾非晚一眼,笑意更浓了些:“现下,二公子估计是有些后悔了!”
顾非晚眉眼一挑,好像是有热闹看?
这热闹还能让甘冒生觉得很有趣,那就是个大热闹了!
“好,那就住一晚!”顾非晚瞥向宁维舟,
宁维舟立马点头:“都听娘子的!”
甘冒生准备的小院虽小,但很是精致,
和京城宅院不同的是,这里的假山草木虽然气势不盛,但却秀气妩媚,处处都透着婉约风情。
“娘子若是想见二哥,那就过去见见,也没几步路。”宁维舟见顾非晚天还没黑,就站在了房门口,很是心疼。
顾非晚摇摇头,她是知道这个二哥的,九曲的心思,更有一副玲珑肝。
他说不见,大概是在安平实在辛苦,比在京城的时候大变了模样,怕顾非晚见到了心里难受,
“二哥说不见,自然有他的道理,反正如今都在江南,能见的机会总是多的。”顾非晚抬眼望了望天边,巴不得立马就天黑!
天刚擦黑,小院里的饭菜也做得了,有鱼有肉有时蔬,
甘冒生找的厨娘手艺很好,特别是烹鱼,色香味俱全不说,盘子还摆的极好看。
还有一道清炒莲藕,顾非晚吃了一大半,咸香适中,回味甘甜,脆爽的口感让赶了一天路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宁维舟见顾非晚吃得高兴,宋大夫也没说要少吃,于是悄悄出门找甘冒生,要把厨娘带走。
“大将军想得周到,这厨娘本就是顾家的人,原本是安排了服侍二公子的,可二公子不用,但也没遣走,说是东家来了一定会用得上。”甘冒生一句话,夸了两个人。
宁维舟思索一番:“你去传个话,问问二哥是不是能见见我?我不告诉非晚就是。”
甘冒生嘴角挂了笑,伸手朝前引:“二公子吩咐过,只要大将军能管住嘴,见见倒也无妨!”
宁维舟哼了一声,不知的是生气还是无奈,这个顾十安真是不负“狐狸心肠”的美名!
踏进顾十安住的小院,宁维舟举目四顾,小院和江南普通人家没什么不同,甚至更简陋了些。
院子里除开搭了一个灶眼,更养了两只鸡!
一身短打装扮的随从弓着身正在喂鸡!
听到动静,随从转身,眼里的戒备瞬间变成了憨笑:
“大将军来了!”
宁维舟眉头一皱,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浑身上下黑的像个炭一样?
随从呲着大牙:“二公子在里面等着大将军呢!”
宁维舟点头,越过随从的时候,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
“此地是江南,不是行军打仗,还是要注意仪容,别给你家二公子丢人。”
“嘿嘿,大将军放心,二公子不嫌弃属下!”随从的两颗大白牙格外光洁。
等又迈了四五步,宁维舟跨进屋子的时候,总算知道随从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了!
一盏灯油下,坐着一个又瘦又干又黑的人!
见宁维舟进来,黝黑高瘦的人同样呲了个大牙:“妹夫来了?快坐!”
宁维舟歪着头认真打量了好几眼,慢慢在桌前坐下,深呼吸一口,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怪不得你不见非晚,你这个样子,她怕是要大哭上一场!”
顾十安在京城的时日不长,可也被学堂里的同窗赠了个雅号“狐狸公子”!
这里面有两层含义,一说顾十安心眼子多,如狐狸般狡猾,轻易惹不得!
二说顾十安容貌俊美,和京城高大健壮美男不同,他身姿飘逸,风华月貌。
可顾十安现在这样子,顾非晚就是走在街头碰上,也是万万认不得的!
从前乌黑油亮的头发,需用精致的碧玉冠盘得一丝不乱,如今只随意用丝带绑了个发髻,毛毛躁躁,近看还有些泛白!
从前精致细腻的俊脸,需用揉过几十遍的帕子擦拭,如今怕是刚浆洗好的帕子经不住这张脸的磋磨!
宁维舟又看了两眼,发现顾十安从前骨节分明,如白玉般的双手,现下黢黑一片不说,短得不能再短的手指缝里,居然还卡着黑乎乎的泥!
“你……”宁维舟开了个头,却不知道往下说些什么。
倒是顾十安将手中毛笔蘸足了墨,笑嘻嘻递过来:
“知道你们今日进城,我早上夸下海口,说明日会有五百守城军监工,谁敢在修堤岸时动手脚,我就让守军抓了吊在城门上示众!”
“妹夫,我这叫狐假虎威,你这只老虎来一趟,总不能让我一分便宜都占不到?”
宁维舟接过笔,写了两行,突然想到今日城门前的情景,遂放下毛笔,将纸揉烂了扔到一边,
“让你的随从带着这个,去安东城赵提督,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拨五百精锐给你。”
宁维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袋,顾十安接过,捏了捏,拉开绳子,往手掌里倒了倒,
一枚小巧的印签落入顾十安手心,他掂量了一下,是个铜的!
“妹夫大气,日后你要犯些小错,我定会在妹妹面前给你求情!”顾十安笑得像只狐狸,一只黢黑的狐狸!
宁维舟却没几分高兴,他依旧眉头深皱,满眼担心:“江南积弊已久,你要万事小心。”
“有你给的五百军士,我安全的很!”顾十安反过来叮嘱宁维舟:
“盛家的事,我多少听了一些,你可要把我妹妹护好,要是她被欺负了,我可不饶你!”
“这个自然。”宁维舟连连点头,
临出门时,宁维舟又回头:“二哥记住,非晚在家等你,孩子出生后,也等着二舅给他送厚礼!”
“知道,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向你借人,就是想杀两个祭祭河神!”顾十安说道。
“两个不够,二十、二百都行!”宁维舟勾起唇角:
“他们的刀很久没饮血,渴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