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喜欢走路,但她更喜欢坐马车;夏逸不讨厌坐马车,但他讨厌赶马车。
可是,夏逸正在赶马车。
谁让他偏偏是小幽的护卫?
赶马车也是他日常的工作之一。
“夏大哥,你几时学会了赶车?”
袁润方一张嘴张得老大,仿佛能塞入一个鸡蛋。
袁润方会与夏逸一同坐在辕座上,自然是因为夏逸终于说服了他。
得知夏逸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后,袁润方直气得怒发冲冠,只恨自己没有与夏逸一同历经血战。
“在京城时都不见你骑马,你居然会赶马车?你几时学会的?”
袁润方忍不住又问道。
夏逸面无表情地说道:“来府南城的路上。”
袁润方道:“你……这赶车的本事倒也不错。”
夏逸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本来为大小姐赶车的那位车夫也说我学得不错。”
他倒真是学得不错,好像天生就是当车夫的料。
“夏逸,你是不是不喜欢给我赶马车?”
只听小幽的声音从车厢内悠悠传来。
夏逸叹道:“属下没有。”
小幽道:“那你喜不喜欢这份差事?”
夏逸接着叹道:“喜欢极了。”
袁润方怒道:“夏大哥,以你的本事何必受这妖女的气!除了楼主,谁敢指挥我们兄弟俩!”
只听小幽的笑声又从车厢内穿出:“小袁,如今你也是我的下属了,这番话你此刻说说倒也无妨,但切记莫在旁人面前说起,否则我也只好以门规处置你了。”
袁润方怒哼一声,道:“你这妖女神气什么!老子早就说了,我跟的是夏大哥,不是你!”
“哦……这可巧了,夏逸也是我的下属。”
小幽咯咯笑道:“夏逸,你不劝劝这位对你忠心耿耿的好兄弟么?”
夏逸长吁道:“小袁……你且当给我个面子,少说两句。”
袁润方一窒,他发现夏逸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居然在崩塌。
“夏大哥,你怕这妖女,我可不怕!”
袁润方咬牙切齿地说道。
夏逸摇头道:“我自然知道你胆识过人,我叫你少说两句也是为了你好。”
袁润方惊道:“为了我好?”
夏逸欲言又止:“你若再说下去,我怕你……”
袁润方道:“怕我什么?怕我说哭这妖女么?”
夏逸道:“怕你被大小姐活活气死。”
袁润方满脸的不信:“活活气死?就凭这个妖女?”
他们三人下车之时,袁润方已气得一个头两个大。
若是再激上他一句,只怕他真要一命呜呼了。
马车停靠之处是在一口枯井旁侧,而四周只有一片荒芜的的泥地。
到了这一处地方,微凉的秋风中都多了几分萧瑟。
小幽道:“你们随我来。”
她话一说完,便纵身跃入了那口枯井。
夏逸与袁润方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枯井也不深,从井口一跃到底,也不过是三丈多高的距离,但若是没有些功夫的人,恐怕这一跳便要摔断自己的腿。
枯井之下又是别有洞天,袁润方借着井口洒下的几缕光辉才看清这井下竟是一条狭小的灰暗通道,又分成两条路可走。
“你们跟紧我,莫要迷失了路。”小幽又严肃地说了一遍,点亮了一根火折子,率先挑了其中一条路而去。
袁润方哼道:“原来大名鼎鼎的独尊门门主和蛇虫鼠蚁一样,竟是喜欢住在枯井里的。”
小幽笑道:“独尊门里都是见不得光的人,躲在这枯井之下又有何稀奇?”
袁润方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们这伙人是见不得光的鼠辈。”
小幽娇笑道:“这一声你们未免太见外,你莫要忘了如今你也是独尊门的一员了,也是见不得光的鼠辈。”
袁润方胸口一闷,又见一旁的夏逸只是默不作声,只要小幽不问他话,他便绝不开口,也学夏逸识趣地闭上了嘴。
小幽的步伐越来越快,夏逸与袁润方也不得不越走越快。
他们发现这地下的通道竟是处处有着岔口,原来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迷宫,若没有小幽为他们引路,两人定要迷失在这暗无天日的迷宫中。
他们走出迷宫时,眼前又是一条见不到头的地下河流,而细看这河水也是见不得底的。
河流居然也有数条分流,各自通向不同河道,想来这地下河流又是另一片迷宫。
“如今又要怎么走?”
袁润方又问道:“跳入河里游出去么?”
小幽道:“你……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袁润方失声道:“真的要游过去?”
小幽道:“不游过去难道飞过去?”
袁润方嘲讽道:“原来独尊门是这样寒酸,竟连一条船也造不起,每次面见门主之前居然要先变成一条落水狗!”
小幽轻声笑道:“让你见笑了,只是这水流颇急,河水又深不见底……”
袁润方眉头一挑,道:“你当我北方人不识水性么?”
小幽赞叹道:“好,果然智勇双全!你跳吧!”
袁润方已撩起了袖子,他竟然真的准备跳河。
“不可跳。”
夏逸与小幽异口同声道。
袁润方道:“不可跳?”
小幽目中带着几分笑意地盯着夏逸,道:“你知道这河中有古怪?”
夏逸叹道:“就是呆子也该知道这河水里必有古怪的。”
“呆子”面上一红,暗想又被这妖女激地失了理智——如果每个人要见门主都要游一条河岂不可笑?难道门主外出之时也要游过这条河么?独尊门难到真的造不起一条船么?
小幽道:“这河里养殖了无数毒蛇与食肉的鱼群,若是冒然下水,不消片刻便会化为一堆白骨。”
夏逸道:“到了这里必是有船接引的,大小姐也定有传讯的法子。”
小幽道:“看来你不是一个呆子。”
只见小幽那葱葱玉指一挑,手中忽然多了一支短笛,她只是这么轻轻一吹,这短笛中便传出一声无比清脆响亮的奇异笛声。
天下间再没有这么古怪的笛声。
这一笛声尽时,不知何处又回传来那奇异的笛声。
这笛声虽与小幽的笛声相仿,音节却有所不同,显然是有人在与小幽对着暗号。
小幽果然又一次鸣笛,这一次的音节又与之前不同,而那对暗号的笛声这一次也回得极快,在小幽鸣笛之后也紧接着做出了回应。
小幽道:“稍等片刻,便会有人来接引我们。”
夏逸道:“这传讯的法子其实不罕见。”
小幽道:“但这传讯的笛子却不多见。”
夏逸承认:“所以即便有人能发现独尊门总舵,要走出之前的迷宫以及过这条河都不是容易的事。”
小幽道:“不错,即便有人能走出那段迷宫,也可能葬身于这河水中的蛇鱼之中。”
袁润方又是面上一红,心想这两人一唱一和,却显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呆子。
三人未等太久,已见一条小船穿过一个河道,悠悠地向他们划来。
船头挂着一盏明亮的灯笼,可说是无尽黑暗中的真正一盏明灯。
明灯下立着一个中年人,他当然不是船夫,因为船夫正在船尾划桨,而且没有哪个船夫会穿得如他这般考究,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大学士。
船靠岸时,夏逸才看清这中年人的相貌——这中年人竟与柳清风有几分相似。
中年人飞身上岸,躬身道:“属下参见大小姐。”
小幽笑道:“原来今日是柳叔叔站岗。”
——柳叔叔?
夏逸已猜到了这中年人的身份。
中年人直起身,微微打量了夏逸身后的与袁润方一番,道:“想必这两位就是大小姐安排入门的新弟兄了。”
夏逸拱手道:“在下夏逸。”
袁润方抱拳道:“大爷袁润方。”
中年人笑了笑,道:“袁兄弟真是与众不同,定是豪气干云的游侠人物。”
他又目光一转,定在了夏逸身上:“至于夏兄弟,我倒是有所耳闻……我这一生什么都偷过,但唯独没与像夏兄弟一般,敢与师兄一起劫走皇妃。”
夏逸道:“前辈果然就是那驷马难追的侠盗柳如风么?”
中年人淡淡道:“昔年虚名而已……不过你可以喊我大贼,也可以喊我大盗,唯独不可以叫我侠盗,因为我这一辈子劫富无数,却从不济贫。”
夏逸失笑道:“在下失言。”
柳如风道:“不过看在你这份眼力上,我也不贪你的财物。”
柳如风右手伸出,手掌上正摆着一个玉佩——这不正是夏逸一直带在身上的惜缘的玉佩?
夏逸忙取回玉佩,动容道:“好本事!”
柳如风大笑一声,道:“夏兄弟莫要见怪,只要是第一次见到的人,我总是忍不住要去探一探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物件。”
夏逸也跟着笑道:“看来在下令前辈失望了。”
柳如风叹道:“不错,你这人简直比我还穷。”
袁润方问道:“你遇到谁都要探一探么?”
柳如风道:“不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探一探的。”
袁润方开始摸索全身,发现自己身上的物件一个没少后,长舒了一口气,庆幸柳如风对他也很“失望”。
小幽笑道:“柳叔叔为贼多年,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
柳如风道:“不错,就像狗也改不掉爱吃屎的毛病。”
他这人竟可以这样淡然地把自己比作吃屎的狗,袁润方倒是对他敬佩不已。
夏逸忽然道:“柳前辈既肯还玉佩于在下,不如将那酒壶也一并还了如何?”
柳如风怔了怔,道:“酒壶?什么酒壶?在哪儿?”
夏逸道:“在下的酒壶就在前辈的左手上。”
柳如风的左手果然背在身后,只要他右手再捧一卷书籍,这大贼就真的像极了大学士。
“你……几时发现的?”
柳如风面色变了变。
夏逸道:“前辈还在下玉佩时,又顺手探走了在下的酒壶……在下才被前辈探过一次,自然会防范一些。”
柳如风面色又是数变,随即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虽然只有一目,但这招子却是亮的很!”
他大笑着又将酒壶递回夏逸手上,道:“莫非你也做过贼么?”
夏逸道:“在下不曾一日为贼,只在赌局之上偶尔出千。”
柳如风道:“好!”
夏逸道:“好?”
柳如风道:“好的意思就是说你很不错,很有成为大贼的资质,如果我早几年遇到你,或许阿杰就该喊你一声师兄了。”
夏逸故作叹息道:“如此说来真是在下的遗憾。”
柳如风又道:“不过你我既然都喜欢出千,他日不妨切磋一二。”
夏逸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