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夏逸悠哉地躺在屋脊上,摆着一个他自认为是最惬意的姿势,闭目享受着夜晚的凉风。
他已不记得自己是在几岁时发现屋脊是一个喝酒的好地方了,但自他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后,便时常可以在屋脊上看到他的身影。
此时他的胸膛上本该放着一个酒坛子,但今日却没有。说来奇怪,自惜缘住入这座宅院后,他这两个月喝酒的次数居然可以用一只手掌数过来。
或许世人都是如此,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空虚,所以人会不停地寻找人或物来填满自己的空虚——有人依靠美酒佳肴、有人追求功名利禄、也有人会去风月之地找妓或是小倌。
“狐狸哥哥。”夏逸忽然听到墙角处的低声呼唤,他便知道谁来了。
夏逸一个鲤鱼打挺,接着翻身而起,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只要看到惜缘,夏逸心里总是有着莫名的开心,连月光洒在他身上似乎都是暖的。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么?”夏逸笑道。
惜缘道:“我给你做了件礼物,本想明日再给你的,可我费了些时日,刚刚做完想给你瞧一瞧。”
夏逸的脸上仿佛开了一朵花:“你给我做了礼物?”
“你看。”只见惜缘从身后取出一物,原来是一条又宽又厚的黑围巾。
惜缘笑道:“再过几个月便要入冬了,我听傅大哥说你不怕冷,本是从来不肯戴围巾的……”
夏逸笑道:“听那书呆子胡说八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怕冷。”
惜缘道:“那便好……我不常做针线活,你可不要嫌弃我手艺差。”
“谁说你手艺差,谁就是瞎子。”夏逸大笑了一声,把那围巾接过便飞快地围在自己脖子上——他果然从来不曾戴过围巾,只见他在将围巾胡乱地绕在脖颈上,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误会他想勒死自己。
惜缘失笑道:“你这条傻狐狸,不是这样戴的。”她将缠了夏逸脖颈一圈又一圈的围巾取下,莞尔道:“我来教你。”
她近到夏逸身前,把那围巾挂在夏逸颈上,又细心地给他围了起来。
两人靠的很近,夏逸身子不由一直,宛如一块磨平的大石,脸也忽地红了起来。惜缘好像在和他说什么,可是他却仿佛失聪了,居然什么也听不见,他只看的见惜缘的脸就在他眼前,他要是点一下头恐怕两个人的鼻子便要撞在一起,而她口中呵出的芳香也正扑在他脸上。
夏逸只感到心头一热,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在惜缘的小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呀……”惜缘不由地失声一叫,连退了好几步,连退到那磨盘便才稳住了脚。
“惜缘妹妹……”夏逸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顶,顿时清醒过来:“我不是故意……我……对不起……”
“你……莫要说了……”惜缘的声音细若蚊吟。
夏逸借着月光才能看见惜缘正是满面通红,顿时心中万念俱灰——她生气了!
“惜缘妹妹,你若是生气……”夏逸慌极了,见到墙角有一堆柴火,抄起其中一根短棍道:“你打我,打到你不气了为止!”
惜缘却是扭过头,仿佛不敢看他。
夏逸见状更加悔不当初,心中连骂自己禽兽不如,举起棍子便向自己头挥去!
“别……”惜缘忽然奔了上来,两只手牢牢握住夏逸那持棍的手。
“我……我没有怪你……”惜缘的脸还是很红,说着说着居然还低下了头。
夏逸如释重负:“你……不生气么?”
惜缘的声音轻轻飘来:“我……没生你气……”
夏逸虽然年少,但他若是此时还不明白,他也不必再叫“狐祖宗”了。
“哈哈……”他满脸的惊慌登时变为喜色,随手便把手中的短棍丢了,接着便忽地把惜缘抱到了身上,居然在院中转起了圈。
“狐狸哥哥……我要……晕了……”听到惜缘失措的惊呼,夏逸赶忙再把她放下来。
惜缘一落地,脸又红了几分,赶紧转过身拉扯衣服。见到她的模样,夏逸感到他此时比喝了十坛师父珍藏的佳酿还要欢快,绕着惜缘便跑到她面前,又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狐狸哥哥……”夏逸听到怀里传来的呢喃,不由低下头:“嗯?”
“傅大哥说你……最是调皮……你……”惜缘的声音直令夏逸心跳加速,而且他发现惜缘的心也跳得很快。
夏逸的手在颤抖,但他最终还是捧起了她的脸,这一张如玉琢一般的脸与那如琥珀般的双目似乎会发光——夏逸感到自己已不能呼吸,心潮澎湃之下又在她那樱桃般的一叶红唇上亲了一下。
惜缘一声嘤咛,双目也已缓缓闭起……
夏逸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他正要低下头再去探索那两瓣樱唇时,只听“吱呀”一声,厨房的门居然开了——傅潇一手捧书,一手端着一碗刚为自己煮好的热面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似乎顿了顿,接着便抬头望明月,低头阅古籍,摇头晃脑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都……怪你。”惜缘猛地脱出夏逸的怀抱,娇嗔道:“傅大哥定然都看到了。”
夏逸心中正在怒骂傅潇这个扫把星,极想抄起把刀去找他决一死战,此时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道:“他看不到的,他是一个书呆子,眼里只有先人留下的书籍……恐怕再过几年也不见得会成亲,早晚要去出家的。”
惜缘白了他一眼,道:“就你会说。”她好像由想起了方才的暧昧之举,脸上又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
夏逸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已看得痴了。
“时辰也……不早了。”惜缘居然又靠到夏逸身前,仔细地为他理好了围巾:“我先回去休息了……你早些睡。”她走之前居然还飞快地亲了夏逸的右颊一下,接着便飞快地躲回了自己的屋中。
夏逸“啪”地坐在了地上,痴痴地盯着本是闲云居士卧室的两扇门,呆了半晌后他仿佛充满了无尽的精力,猛地跃起,一边大笑一边在后院中手舞足蹈起来。
这时又有开门声响起,夏逸抬眼望去,只见傅潇一脸喜色地从酒窖里走出来,手上居然还捧着一坛酒。
夏逸的心中正是说不出的痛快,已懒得数落师兄,只是欢快地笑道:“师兄,你怎么监守自盗?也罢,喝完早些去休息吧!”
傅潇淡淡道:“鹤鸣山将有大喜之事,我不得不开一坛酒庆祝一番。日后师父若要罚我,我也心甘情愿。”
夏逸心中正如同在放鞭炮,一听喜事便更加欢乐,笑问道:“什么喜事能令你去盗师父的酒?”
傅潇微微笑道:“自然是你与惜缘的喜事。”
夏逸道:“我与惜缘妹妹的喜事?”
傅潇道:“不错,既然你们情投意合,待师父归来之日便可将此事上禀,再择一吉日成婚。”
“成婚?”夏逸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他怎会想到这么远的事,不由支吾道:“可是惜缘妹妹尚未忆起往事……”
“原来你是担心此事。”傅潇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接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能若能记起以往固然是好的,但若是再也记不起来又怎么办?你这条狐狸最会油嘴滑舌,还不是要你去哄?”
夏逸沉吟道:“确实有理……”他忽然惊醒道:“你这书呆子满脑子之乎者也,又怎么会留意到我和惜缘妹妹的一举一动?你居然跟踪我们?”
“白痴!”傅潇长叹数声,道:“你这混小子情窦初开,我身为师兄发现的比你和惜缘还要早,否则你以为我这两个月为何给你诸多关照?”
夏逸一拍掌,顿时便想明白了,接着笑道:“原来你没有得病。”
“你咒我么?”傅潇已满上两碗酒,端起其中一碗道:“来,陪师兄喝一碗,好好庆祝一番,我们院里又要多一个亲人了!”
夏逸大笑着坐到傅潇身旁,也端起了酒碗:“师兄毕竟是师兄,多吃两年饭也不是白吃的,这一阵师弟输的心服口服。”
傅潇笑道:“还是你技高一筹,师兄还没在书中探得颜如玉,你却要多一个小媳妇了。”
“呀哈,我还以为你终究是要出家的命!”
这一夜,师兄弟二人的笑谈声在小院中久久不止,但他们丝毫不知惜缘也隔着门在偷听他们俩的说话。
——傅大哥早就发现了?小……小媳妇?惜缘越想越是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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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兄弟,你这些时日可是来得少了!”陈开一见到夏逸拎着一只鸡与一坛子酒来时,便喜上眉梢地迎上去。
夏逸笑道:“陈大叔,我前些日子刚刚救了山下的一位失忆姑娘,这些日子忙着照料她,所以便见你的少了。”
陈开呵呵笑道:“见夏兄弟眉间喜色十足,可是看上了那位失忆姑娘?”
夏逸翘起大拇指,道:“姜果然是老的辣!”
“呵!你这重色轻友之徒,我要敬你一碗!”陈开说罢就饮下一碗酒,他放下碗时又唏嘘道:“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过了今夜也是我该离去的时候了。”
夏逸动容道:“陈大叔要走?”
陈开道:“全仗夏兄弟这些日子的照料,我的伤势已好了九成,此时不走便是多做打扰了。”
夏逸道:“陈大叔何不再待些日子,等身子痊愈后再走不迟。”
陈开道:“夏兄弟不必不舍,行走江湖的哪个不是身上带些伤的,何况……”他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如今夏兄弟身边多了一位姑娘,实在不该花时间来陪我这个老头子的。”
夏逸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为陈开又倒上一碗酒,道:“陈大叔既然去意已定,我也不勉强了,但陈大叔明日要走,总得让我送陈大叔一程。”
陈开笑道:“好,明日你可要带上最好的酒来送我。”
“一言为定!”
碰碗声,也伴着惊叫声!
夏逸回过首,便见到洞口正立着一个苗条的白色身影,不是惜缘又是谁?
“惜缘妹妹?”夏逸如何也想不明白惜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既然答应了陈开绝不会泄露其踪迹,所以便是对惜缘也只字未提过。
惜缘的脸色已然惨白,若不是扶着洞中石壁,恐怕她连站也站不稳。
“你……”她死死地盯着陈开,眼中不停地转换着惊恐与迷茫……她的脑中像是冒出了无数的片段,如同一片片碎片在慢慢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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