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煜晨思算了一夜,最终认定夏逸与袁润方的会选定守备最松懈的京城南门出京,所以他立即在其逃亡路线上布置了眼线与埋伏——但他没料到二人会分头走,所以夏逸是一路真正的孤军。
夏逸的衣衫已湿透。他的身后没有追兵,但他不可以停下脚步,危险与他只有一纸之隔。
大雨淅沥,忽有一人挡住了夏逸的前路。
——不愧是鹰首。
夏逸苦笑一声,昊渊已化作三道劲刃斩去。吴开平双拳迸发,霎时出现三双手各自硬接三刀——这样的情景瞬时出现了六次,可见二人的快而密的攻防之激烈。
夏逸倒退一步,身形逆转半周升空,将昊渊反向斩出!吴开平看出这一刀之凌厉,所以他没有硬接,而是左拳连击出七记快而轻的密拳。
七拳由昊渊的刀锋一路击到护手,令夏逸身形在空中一顿;此时吴开平右拳大力挥出,这一拳令雨水还未及落下便已被拳风震开!
夏逸笑了,忽然收住冲进之势,收刀一挡。吴开平也即刻明白了夏逸的用意——他反向一刀力斩是假,欲借吴开平的重拳之力退避才是真。
但这一拳之力已是覆水难收,这吴开平这全力一拳震得夏逸胸口一窒,虎口亦是剧痛无比——但夏逸已借这一拳之力于半空倒滑四丈,翻身落在了一家酒楼的二楼屋瓦上。
论轻功,夏逸稍胜吴开平一筹,这四丈直距更加大了他逃脱的可能。
吴开平冷笑道:“好狡猾的狐狸。”
夏逸微微笑道:“对手是一头雄鹰,在下不得不多点心思。”
“废话!”吴开平单腿一蹬已跃出近两丈远,直冲酒楼。
夏逸纵身一跃,已翻上屋顶;再一纵身,又跃向另一幢相邻客栈。
战况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夏逸脚下的屋瓦忽然爆碎,一根齐眉棍破顶而出,捅向夏逸咽喉!
夏逸猛然倒退,瞬时将内力注于脚底,震碎屋瓦,在五鹰跳上屋顶时,他却落入了客栈二楼——但夏逸才一落地,一双铁拳已破窗杀入。
夏逸强提一口气,挥动昊渊——寒光一闪,如同凭空出现了一把刀刃做成的折扇。
夏逸这一招虽卸去五成拳劲,但硬接突袭两拳的他仍是倒撞断两张酒桌才稳住身形,同时胸口亦传来气血翻涌之感。
屋瓦再碎,五鹰跃下,与吴开平一前一后合击夏逸。
吴开平不会放过任何挫敌的机会,在五鹰跃下的刹时,便是一记“左右开弓”攻向夏逸。
五鹰的齐眉棍并不是很长,却仍是这三人中持有的最长兵器,一式“翻江倒海”封死夏逸背后所有退路,而夏逸的正面是吴开平的劲拳!
夏逸也只得在这一瞬间做出判断,他豁然转身,将背门留给吴开平,上身一伏,右腕侧翻,左手轻托刀背,纵身迎向三人中最弱的五鹰——“断水”第三式。
五鹰虽不是顶尖高手,但也看得出这一刀之势——他若继续进攻,必定可以挡住夏逸一眨眼的功夫,但他的左臂也必被夏逸斩去!
——而吴开平能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间击杀夏逸的机会绝不到一成。所以,五鹰猛收杀招,果断避退!
夏逸跃过五鹰,一步跃向二楼那扇木窗,用力撞去。
木窗破碎,但楼外的雨点还未落在夏逸脸上,一把尖刀却已劈向夏逸脸庞!
生死之时,夏逸从不会想到“怜香惜玉”四字,便借着“断水”第三式的余劲斜挑九鹰腋下。
九鹰既是偷袭者,也是抢攻者,可是夏逸的刀却仍可以在她之前得手!
九鹰急忙转攻为守,收刀回守,但昊渊仍劈中她腰侧,溅起一道血花,同时夏逸左拳攥紧,已打出武帝长拳的环心拳,正中九鹰腹部——瞬间连受两创,九鹰喷出一口血,倒飞在街边的杂物堆内。
夏逸却还没来得及庆幸躲过一次致命偷袭,吴开平已然追上,双拳对握后重重砸在夏逸背上!
夏逸已然感到背部的骨裂之痛,此时他身处半空,被吴开平这一击狠狠砸落,坠在街道上——但夏逸坠地不及一息时间,即刻翻滚而起,手中刀刃狂乱砍出,因为五鹰正一棍捅向负伤的他!
五鹰未曾想到夏逸如此悍勇,便将棍法发挥到极致,如大浪滔天般涌去。
刀影、棍影——就在两人狂猛地交锋时,夏逸忽收狂乱之势,微一侧身,一式“墨井探月”轻盈斩出,这一刀如同一只拨开了层层幔纱的妙手般穿过层层棍浪,一刀破敌!
“呃……”五鹰胸口扬起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花,伤口长达一尺半,足有两寸深。
夏逸横刀,正欲一击杀敌,但刀势忽然止住——吴开平右手手刀正劈落在昊渊刀锋上,左拳则击向夏逸右胸!
夏逸猛退!但吴开平快拳已出,仍有三分力正中夏逸右胸。夏逸一退再退,直到三丈外才稳住身形,而嘴角则不止地流出鲜血——数息间的猛攻速守,直到这一刻他才有隙回息。
“五弟,你走。”吴开平冷冷道,一对虎目始终紧咬着夏逸。
“对不住,老大。”五鹰自知若是放任胸口伤势不管,必会失血而死;而他留在此地也不过是拖吴开平后腿,无奈之下只得惭愧退出。
九鹰已挣扎而起,立在吴开平身侧。
“九妹,伤势如何?”
九鹰瞧着夏逸,冷笑道:“和他不相伯仲。他若不死,我绝不走。”
夏逸苦笑道:“你这头母老虎实该改名叫作九虎的。”
吴开平道:“你确实很强,是我等大意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何况对手是一头猛虎?”
夏逸道:“鹰首过誉。”
吴开平道:“夏先生不必自谦,只可惜这一身武功偏偏不用于正途。”
“正途?”夏逸喃喃念道:“我不过是一个浪子,凡事但求问心无愧……正与邪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吴开平道:“夏先生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是怎么也走不出这京城的。”
夏逸笑道:“聪明人走不出京城,傻瓜却未必不行,而我正是一个至蠢的傻瓜。”
吴开平右脚就地一挑,已将一捆落在在脚边的竹竿挑起再环抱在腋下:“好,那你便跑吧,让我看看你这傻瓜能跑到哪儿。”
夏逸不语,转身迈步猛奔。
同时,吴开平抄出一根竹竿,向着夏逸猛然掷出!
夏逸向前冲刺两丈,忽地猛收住身势,再次转身,微微移过头——一根竹竿已贴着他的鬓发飞过!
夏逸如一个陀螺倒转,又一根竹竿贴身飞过!他握紧昊渊,又斩断了紧接着迎面飞来的第三根、第四根竹竿,但吴开平的手中的那一捆竹竿仍如一把把投枪一根接一根飞射而来!
夏逸上前一步,纵劈第七根竹竿竿头,而吴开平已趁着夏逸止步之时追赶上来,其左拳已竭力轰在这一竿的竿尾——二人的刀劲与拳力登时令这根竹竿从中爆碎成无数竹丝!
吴开平还留有后招,他右手提着最后一根竹竿横向挥出——其怪力居然让这根竹竿弯曲,如一条劲鞭抽向夏逸!于此同时,九鹰也已赶上,从反向倒砍夏逸!
夏逸面色一沉,瞬时挥出九刀,刀锋先左劈、再右砍,接着再是左劈、再换成右砍,反复如此将绝不可硬接的重竿瞬时切成一截截粗短的竹节。
每斩去一截竹节,吴开平便靠近夏逸半步,直到九刀已毕,竹竿亦尽,吴开平的重拳已再次临近夏逸跟前,而小鹰的一刀已斩近夏逸后脊!
夏逸侧身、转步,忽然身法大变,使出了一套面对江应横时也不曾用过的诡异步法,刀锋则忽地逆刃飞旋而起——同时使用狂刀老七的身法与映月刀法的“半樽残月”耗气极巨,但此刻的战况已由不得夏逸犹豫。
迎面而来的数道利刃太过锋锐,九鹰不得不狼狈退避,吴开平则拳势愈烈,与逆刃飞转的夏逸硬拼!
刀劲锋锐!拳势强劲!
二人仿佛不要命般地猛攻令街道上回响着连绵不绝的兵刃交鸣声。论内力,吴开平更胜夏逸一筹,所以他决心硬拼到底——待夏逸回息时,他的重拳便可长驱直入。
吴开平能想到的,夏逸自然也能想到。他忽收逆旋之势,将其余力急于一刀纵劈之上,竟有着破釜沉舟之势!
——恶招!吴开平心中念道,亦收起连绵拳势,一招“双龙出洞”将双拳由上下两路齐出——但铁甲拳套撞击在昊渊的刀锋上时,吴开平并未感受到他预想中昊渊会传来的狠辣刀劲。
他明白,他又上当了。
夏逸又一次收住刀势,以这“狐假虎威”的一刀借得吴开平之拳劲将自己击退。两人如同回到了最初的境况,又一次拉开了四丈之距。
“告辞。”夏逸一抹嘴角的血迹,转身飞奔。
吴开平已被夏逸同样的虚招连骗两次,他却忍不住笑了——这实是一头很值得追捕的猎物。
“九妹,追。”吴开平似乎很享受这场追杀的过程,而事实上他的确在享受这种追杀猎物的快感。
夏逸与袁润方分道后本是向着东门而行,但途遇吴开平、五鹰、九鹰一番激战后,反向着南门近了一些。
夏逸思量若袁润方正赶往南门,那么另外七铁鹰中必然有其中数人在追击袁润方,另几名则在围杀傅潇。
他不知道此刻往南门去究竟是好还是坏——他也不知道傅潇已经遇上了柳清风,更不会想到凛风夜楼会出手相助,已令袁润方摆脱了险境。
如今大鹰为首的七铁鹰已分成三组全城搜捕,而夏逸正巧就撞上了七鹰、八鹰。
夏逸心中直发苦,他恨不得将这一辈子在赌桌上的好运都在今日用光。他再转身,撞入一家酒楼。
他才纵身跃过门槛便听到身后暗器划破雨幕的犀利之声,而夏逸也才发现他竟无意闯入了……须尽欢。
满座的“雅客”皆怔怔看着这么一个被雨水淋得湿透的陌生男子闯入酒楼,又窜上二楼;随后又有身穿轻甲的三男一女也疾奔而入,以丝毫不逊于那陌生男子的速度追上二楼。
整座须尽欢的酒色欢笑声戛然而止,这些风流雅士已知道卷入了他们不该知晓的麻烦,急忙盯着桌上的酒菜,只当自己已瞎了。
夏逸先入须尽欢,此刻虽已失了踪影,但他流下的水迹却是清晰可见。吴开平四人纵身跃到二楼后又向右拐过一条行廊,果然见到夏逸正奔向须尽欢的二楼的一扇窗。
眼见吴开平追上,夏逸反脚一挑,一张木椅已向吴开平砸去。
吴开平脚步不止,一掌拍去,那木椅即刻碎成无数木屑。
夏逸这一挑也算是稍阻吴开平,正要接着冲向那扇窗,回首间却见到一个少女向他迎面撞来——竟是莲姨那干女儿小薇!
“官爷,我来助你们!”眼见小薇便要撞上夏逸,却见她忽地脚下一绊反摔向了追上来的吴开平!
夏逸只需轻轻一跳便可跃出窗口,但这一幕实在令他不得不停下回首望去——小薇会出现相助实在他意料之外,但吴开平若是也像对那张木椅一般对小薇,夏逸必要欠下一笔还不清的人命债!
他已准备停下脚步,为小薇报仇——好在吴开平虎驱一顿,掌力化柔,托住了摔入他怀中的小薇。
小薇没有回头,但她似已感受到身后的夏逸投来的惭愧与感激的目光。
借这一阻,夏逸已破窗而出。
吴开平正要追赶,小薇却紧紧抱住其左臂,哭喊道:“军爷,我也助您辑贼了,您多少赏一点呀!”
“你……滚开!”吴开平猛地推开小薇,追至窗边,但街道上已再难看到夏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