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江之畔。
滔滔江水如千万匹并肩奔驰的骏马,其声势之浩大似能比肩横贯中原东西的长江。
翻滚着的波涛透露着岩石般的颜色,或许这就是很久以前,人们为它取名为岩江的缘由。
江畔,傅潇盯着奔腾不息的浪涛,若有所思。他的身后,立着一对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女,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正特意大声地说着话,以至于话音不会被涛音所盖过。
傅潇转过身,向着那年轻的英气女子笑道:“此次追查朝廷遗失的赈灾官银之案全凭俞捕头大能,在下倒是白跑了一趟。回京后,在下必定向柳大人禀明俞捕头的功劳。希望俞捕头早日升迁,将来大家可以一同在六扇门共事。”
只见那女捕头眉目清秀,唯独那神色英气逼人,说起话来却也爽朗:“傅捕头过誉了。要不是你与王捕快晚来一日,要破此案也没我俞佳馨的份儿了。”
这女捕头身旁那位“王捕快”自然便是王佳杰。
傅潇笑呵呵地说道:“满招损,谦受益。小王,你需多学学俞捕头,日后要少做些眼高手低之事。”
王佳杰低头道:“傅大哥说的是。”他的眼神却是带着些许不屑地瞥了俞佳馨一眼。
俞佳馨道:“不知两位准备几时回京?”
“三日后便走。”傅潇答道:“三日后正式结案,我和小王也可以功成身退。”
俞佳馨道:“那我这就去告诉衙门里的兄弟给两位收拾两间空房。”
傅潇道:“这两日我会暂住于听涛峰。”说着,他一指王佳杰,说道:“小王便要劳烦俞捕头照顾了,若是案情还有何需要协助,俞捕头都可以找小王。”
王佳杰怔住,随即面如土色。
俞佳馨笑道:“好嘞,等到两位回京前,我必请你们吃顿酒。”
傅潇抱拳道:“在下先行谢过。”
俞佳馨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衙门办差了,傅捕头若是有要事相告,我随叫随到。”
傅潇笑道:“不敢不敢……小王,这两日我住在惊涛帮,你可去助此地衙门维护治安,若有要事及时通知我。”
王佳杰只得应了一声,随着俞佳馨的步伐离去。
“王捕快。”俞佳馨忽然叫道。
王佳杰道:“何事?”
俞佳馨笑道:“你似乎看我不太顺眼。”
王佳杰冷冷道:“在下不敢。”
俞佳馨叹道:“我也知道若没有我插手,破案的功劳一定是你与傅捕头的。可是案子已经破了,将来我若升迁到六扇门,说不得便会共事,你又何必冷眼相待。”
王佳杰又是一句:“在下不敢。”
俞佳馨微微怒道:“王捕快。”
王佳杰道:“在此。”
俞佳馨道:“我毕竟是个捕头,大你一级,你就这般态度与我说话?”
王佳杰淡淡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只听命于上级。”
俞佳馨冷笑道:“六扇门的捕快始终是捕快,地方的捕头毕竟是捕头。”
“你……”王佳杰怔了怔,才发现与这女人进行口舌之争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便闭口决定绝不再搭理俞佳馨一句话。
傅潇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也转过身准备回山上歇息。
一辆马车就在傅潇身旁缓缓行过,马车内的少女一手掀起车帘,另一手撑着头欣赏着车窗外那波澜壮阔的岩江,傅潇的身影自然就落入了她的眼中。
少女不禁惊喜地叫道:“傅大哥!”
傅潇闻声回首,怔怔道:“舒舒?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舒舒像只白兔似的从马车上蹦下来,踏着小步奔到傅潇面前,笑道:“我去江南呀。”
傅潇道:“江南?”
徐舒舒道:“江南的大观音庙要在每年这个时候去拜,菩萨才能听到你的祈愿,所以每年此季我都要去江南的大观音庙祈愿。”
徐舒舒的笑似一阵清风,能吹走人的烦恼;她的声音又似一曲佳音,可拨动人的心弦。
她的出现令傅潇暂忘了繁琐的案情,也露出愉悦的笑容。
可是傅潇发现徐舒舒的随行只有一名丫鬟与一个已微微上了年纪的车夫时,他又皱起了眉头:“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怎么只带这些随从,须知江湖之险恶……”
“哎呀,没事……”徐舒舒双手捉住傅潇一手的袖子,俨然像一个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往年我也去大观音庙的,没遇上过坏人。”
没有人可以忍的下心对这样的徐舒舒还能说重话,傅潇也做不到,只是哭笑不得地说道:“那你下一趟一定要多带些随从,路上也要多多小心。”
徐舒舒道:“傅大哥若担心我的安危,不如陪我一起去大观音庙。有你这六扇门的名捕在,哪还会有江湖上的毛贼敢冒出来。”
傅潇咳了咳,道:“舒舒,我在此地办案,还需几日结案,这……怎么走的了。”
徐舒舒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悠悠道:“那我就在这等几日……等傅大哥把案子办完了,我们俩再一起去大观音庙祈愿。”
这当然是一个很美好的邀请,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恐怕没有人可以拒绝。傅潇当然是个正常的男人,可是他却选择了拒绝——他忽然想起了临行前柳清风对他的提点。
傅潇并不完全认同柳清风对于他与徐真以及徐舒舒的私交的看法,只是他知道若想将董言拉下台,他必须听从于柳清风。
所以,傅潇忍了心中万般不忍,推辞道:“不必了,待案子一结,我要即是回京复命……舒舒,你还是自己去吧。”
徐舒舒微微一怔,她岂会听不出傅潇话音中掩藏的无奈与刻意的淡漠?
数月来,徐真时常邀请傅潇至尚书府作客,而傅潇与徐舒舒早已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但傅潇此时的话音竟隐隐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徐舒舒有些担忧,问道:“傅大哥,你办案是否遇到难事心中不快?舒舒有没有能帮你一二之处?”
傅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舒舒,我实在公务繁忙,你……还是自己去江南吧。”
徐舒舒自知多问也无用处,便笑道:“那舒舒也不叨扰傅大哥。等明年此季,傅大哥若有闲时,舒舒再邀傅大哥去江南。”
傅潇又皱了皱眉,说道:“我身在公门,常是诸事缠身,你……实不必非要邀我的。”
话一出口,傅潇已然后悔。徐舒舒的笑容也瞬时冰冻,随后黯然低头,低声道:“舒舒明白了……不打扰傅大哥了。”接着,她似乎如失了魂一般走回马车。
傅潇望着马车慢慢驶入不远处的桃花林,最终消失在视野,傅潇低下了头: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般失态,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忍心伤害一个他既在意她,她也在意他的人。
他不明白,因为他的心已乱了。
傅潇的心中已默念了无数遍抱歉——只是佳人闻不到,念的再多又如何?能减少心中几分愧疚?
两人的相识起源于一场政治谋杀,两人的交往却纯得如一杯清水。
傅潇从没有违抗过柳清风,他也不想违抗,因为柳清风的命令与他的意向从来都是一致——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不认同柳清风的想法。
傅潇想去道歉。于是,他便去道歉了。
桃花林并不大,以傅潇的轻功转眼便追上了那辆马车。他虽然追上了马车,但马车内已没有了徐舒舒。车上只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徐舒舒的丫鬟,另一具是那赶车的车夫。
拉车的马也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杂乱的马蹄印。从马车的破坏程度以及马车内的财物已被洗劫一空的迹象看,作案的极似绿林人物。
傅潇知道这绝不会是绿林人物所为——绝没有什么匪类敢在惊涛帮的地头扎寨。
犯案的也绝不会是才落草的小毛贼,从丫鬟和车夫的致命伤的深浅可以看出凶手的武功还算不错——这样一个人绝不会甘愿在惊涛帮的地头只做一个不见天日的小贼的。
凶手夺走马车上的财物后,杀死了丫鬟与车夫,却没杀徐舒舒,而是劫走了她,而徐舒舒当然是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徐舒舒的处境实在很危险。
傅潇如坠冰窖,身子竟控制不住的抖起来——他在害怕。但他毕竟是个六扇门的捕头,他很快就令自己冷静下来。
傅潇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皱眉稍作思考了一番,即刻选定了一个方向用轻功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