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瓜随着孙开宋一路到了寿县,谢家祖坟地也不大,里面有着几十个坟头,因为谢家最先的祖坟并不在这里。坟地显然是近日有人来整理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安排的人。
孙开宋简单地给孟冬瓜说了一下谢家几代人下来情况。
原来谢家人并没有按照谢景琛的遗愿,留在松树林下的山里生活。在前朝灭亡时,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就搬到了邻近的寿县定居。只是谢大人本就没有给后代留下多少家底,谢家后代又没出什么能人支撑起谢家,几代过后就余了孟兴东外祖父和他的一个庶兄。
那庶兄出走京城另谋出路,却也没有后代,收了一个养子。而孟兴东的外祖父也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他的母亲。谢家差不多就是断了香火。
孟兴冬从小就知道谢县的来历,也听人讲过谢大人的很多故事,自己是谢家后人这事真是没有想到的。以后可能除了自己,也不会再有人来谢家这坟园,会慢慢的荒弃。也许这就是人世变迁。
从坟园出来,孙开宋让孟兴东与他同车,显然是还有话要说。孟兴东猜测这才是孙开宋此行的目的。
在朝中一向能言善辩的孙大人,每次面对孟兴东却总是说不出话来,好像应了一物降一物那句话。马车走了半程,孙大人终是支吾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他说他相信孟兴东,确实是孙呈铭当年害了他。但现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重翻案公之于众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也改变不了你进考场时身上确实有嫌疑物的结果。说不定还会被孙家的政敌抓住做文章,但他绝对不会就此放过孙呈铭,孙呈铭已经成为孙家的弃子。
他希望孟兴东回孙家来,事情慢慢来,总会有机会的,等到有一天,孙呈铭与孙家解绑,再找他算账也不迟。不说全部孙家,他们这房的事情,以后都可由孟兴东作主。还说孟兴东不愿意姓孙他也能接受,毕竟孟吉方是真的为他付出了太多,只要求果果以后姓孙就行。
孟兴东听着一直没有说话,脸色却是相当的严肃,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和我娘是怎么回事?”
孙开宋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说不清的神色,也许是离得太近,孙尚书来不及掩饰,让孟冬瓜将他脸上的神气看得一清二楚。
孙开宋半晌才说出话来,“当初你外祖父也中过秀才,却无力改变家中的困窘,是你娘年纪轻轻一力承担起家中的生活重担,开铺子做生意。当时你娘一心想招婿上门,重振谢家,而她也看中铺子上的一个伙计,而你外祖父常年生病,不想让她如此辛苦,只求她安稳度过一生。后来我去向你外祖父求娶,你外祖父想都没有想就应了我,你娘最终嫁给了我。但因为最先的事情,我和你娘产生了许多误会,后来误会越来越多,以至于我们这一生都只互相消耗着,没能好好相处。”
孙开宋解释着,面对孟兴东逼迫的眼光有些心虚,转过眼去不看他。
“你最好是没有骗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孙开宋松了一口气,虽然儿子放了狠话,却相当于同意他之前所说的事情,一脸的欣慰,居然还说了一句:“都随你。”
孟冬瓜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注定孙家不会放他流落在外,以这样让孙家求着他的姿态回归,也算是一种胜利,接下的事情还很多,他娘的事情他自然会查,孙呈铭他也不会放过,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孙开宋看着儿子近在咫尺的脸,眼前一阵恍惚,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谢氏。当年他最先求娶谢氏的时候,确实是带着自己的目的。后来如他所愿谢氏嫁给了他,其实他们也有过一段和谐的日子,只是那日子太短暂。
谢氏身材高挑,美丽大方。刚嫁给他时也是含羞带笑,让他心动不已,那时他时常想着,反正与心上人无缘,这样也算是不错。
当年他正忙于科举,更多的心思都放在考试读书上。很快他就中了秀才,在刚中举人不久,他的岳父久病去世,谢氏当时很伤心。安葬好岳父后,他准备带谢氏回京,就在收拾行装时,谢氏发现了他书中的一首情诗。
那首情诗的确是以前写给别人的,写成后随后手夹在书中,后来也忘记了此事,却不料被谢氏发现。谢氏当时有些疯魔,完全不相信他的解释。
他完全想不到,谢氏会因为曾经的一点事那么生气。那天他也气得狠,只觉谢氏有些不可理喻,过于纠结一些过去的事情。他与谢氏说不通,完全不顾及岳父刚死不久,就强制与谢氏发生了关系。事后,谢氏似乎是平静了,只说她要留在谢县,为父守孝一年。
谢家本无其它后人,谢氏要为父亲守孝一年,倒也是合情合理。他自己当时还忙于科考,娶谢氏的事情与父亲发生的矛盾也未解决,也想让谢氏冷静一下,于是他同意谢氏留下,自己一人回了京城。
不想一年后,谢氏并没有主动提出去京城,他来信再三催促都不为所动,直到他派人来接才回去。但就在他派人来接谢氏回京的那段时间里,事情发生了变故,他背叛了他们的婚姻,陷入了另一段感情的沼泽。
谢氏到京城后,谢氏并没有主动找过他,那时候他正处于另一段感情的疯魔期,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接触谢氏,两人前后院住着,井水不犯河水,非必要都不碰面。
事情一旦错过冰释前嫌的机会,就只会渐行渐远。一晃十年过去,他从泥潭中醒悟过来,想与谢氏重修于好时,谢氏眼中已经没有他,她早开始吃斋含佛,多年以来,她甚至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常安寺中度过的,俩人自是不可能再重修于好。
多年以来他没有尽过丈夫的义务,谢氏一向低调行事,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出院门。他以为她早已放下了他,一心向佛,心如止水。
那时候,他心里甚至恨过她,恨她当年不肯与他一起来京城,让他陷入另一感情的沼泽和困境。再后来,谢氏病了,病情他一直都知道,他想着就这样吧,彼此都放下也好。
可在她去世时,他看到她的情绪大起大落,才知道她一直装得很好,比他装得还好。那时他后悔不已,可后悔也无用。
刚开始,他还以为儿子的事情是谢氏骗他的,可真正找到儿子的时候,他心中悔得滴血,也才明白谢氏恨他有多深,她这些年表面吃斋念佛,其实是因为内心思念儿子吧。世上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而谢氏会将儿子送人,定然是恨他到了骨子里。
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半夜辗转反侧,回想与谢氏的一切,如果当时他再多一点耐心对她,也许一切都将不同。他也不会陷入现在的苦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着。
人的心境改变得也快,就在前不久,他还觉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重要的人要顾忌。可儿子才回到身边几天,尽管对他还是爱理不理,却让他不再感到孤寂。他想事事都依着儿子的意愿来。
对孙尚书来说,一生其实都缺少家人的爱护,从小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夫妻冷淡,家庭的温情对他来说奢望,万家团圆的时候,他也只冷眼旁观着,他原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孤苦。
突然间有了儿子,虽然还看他不顺眼,但总归是有了儿子,生活的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满足了。他只想贪图这份得之不易的亲情温暖。
至于儿子以后真发现了什么,想要怎么样,也就随他吧,他只想贪恋眼前这份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