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没办法形容自己当时心情的,他只感觉心脏猛地停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就摸向手电筒前方。
玻璃罩子上能摸到一道清晰的裂痕,不过好在还没到损坏的程度。
然后他的心脏就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一年前保安的行动如果违反了注意事项,或许会让他们多次进入停电的危险状态。
可现在看来,如果是在停电状态下碰到同在一个空间的保安,没有办法再停电了,这种伤害就直接作用在最关键的照明工具上面吗?
不讲道理。
林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这四个字来,真的只能说是不讲道理。
尽管他知道门后世界本就该是这样的,可还是忍不住感叹。
毕竟如果他们真的能完完全全按照艺术馆的注意事项行事,谁都不惹出岔子来,那么只需要熬过这个漫长的黑夜,就能够平安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这绝对不是0404所允许的,所以时间的相互重叠,与一年前的保安相遇,为的就是给他们制造更多不可控的麻烦。
过去的人和事,都是已经发生了的,没有办法更改,他们就只能受着。
不仅不能控制和改变保安当时的一举一动,也没有可以跟他对话的可能。
抛开林深之前在门卫室行军床上看到过的尸体腐烂的场景,眼前至少能确定的是,当时深海艺术馆里可能就只有这一个夜间保安。
那么他独自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会变得更加慌乱无措,他没法求救,也找不到相互分担紧张和不安的人,行动也就更加容易失控。
这是很糟糕的,那就意味着会给他们带来更多不可知的情况。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摩挲着手电筒上的裂痕。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耳边那种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变大了。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可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是从“融合”与“保护”的方向传过来的。
林深心底顿时警铃大作,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往前走了几步,跟两件展品拉开最长的距离。
可惜每个分厅都不大,这种所谓的最远距离,也远不到哪里去。
“保护”中的那个毛线团,像是在随着心跳声有规律地震动着,一下一下,敲得林深有些呼吸困难。
紧接着,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大小球相连的管子里喷了出来,溅在白色的地板上,还有的直接飞溅到了墙边的展品上。
这里太白了,以至于有任何不一样的颜色,都会显得极其突兀。
林深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感觉嗓子发紧。
他缓缓移动手电筒,照向地面上喷溅出来的东西,玻璃罩子上的裂痕为灯光在地面上投下一道被分割开的光影。
而他看到的,是飞溅到地上,泛着新鲜光彩的血液。
寒冷抑制住了他的嗅觉,让他没能从中闻出味道来,但是那种新鲜程度,只能让他想到一个人。
没等他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管子里又猛地喷出比刚才还要多的血液,它们甚至顺着纯白的展品边缘流到展台上,淹没了金属铭牌,然后继续往地上流淌。
“保护”对面的两件展品上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看得人瘆得慌。
那两件展品同样是意义不明的球体,只不过是很多大大小小的,要么簇拥在一起,要么看不出是在相互融合还是分裂。
血点子顺着它们光滑的表面往下流淌,划出一条条笔直的红色线条,然后啪嗒一声落在展台上。
“……”
轻微的嚅嗫声。
林深顿时警惕了起来,他没听清在说什么,但他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哥……”
林深握紧了手电筒,灯光照射在不断涌出鲜血的“保护”之上。
紧接着,他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管子里猛地伸了出来,然后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借力。
眼前的画面有些太过于超越常识了,那根管子的粗细程度,根本不可能让这样一只手臂伸出来的。
然而手臂还是在不断挣扎扭动,用力地往外伸。
然后林深就看到了半边肩膀,紧跟着肩膀挤出来的是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一个小小的管子口,一下就被远粗它好多倍的头跟手臂充满,血液把展台染红了大半,还在不停地往外涌出。
那颗脑袋上全是鲜血和不知名的粘液,将黑色的头发粘在了面部。
脸部下方感觉被管子挤着,有些变形,嘴巴无法正常开合。
而睁开的双眼中只有眼白,像是常年生活在无光地区眼睛退化掉的生物。
如果那真的是别的生物,林深或许还能好接受一点,然而那明显是一个人的一部分,配上那样一双眼睛,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s……哥……”
这一切的发生是面朝1号展厅内侧的,所以此刻除了林深,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
而他顺着那只流血的手臂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手心和手腕上糊成一团团的黑色印记。
对方还在不断往外挤,一边挤嘴巴里一边发出一些不能完全成音调的话语。
林深没有办法清晰分辨,但那只手臂足够他认人了。
“……大海?是你吗?”
他轻声开口询问。
听到林深的声音,对方立刻激动了起来,伸在外面的那只手疯狂地舞动。
接着啪嗒一声,林深就看到头和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出来一样,直直掉在了地上。
之前流淌到地上的血液,又溅得对方满身满脸。
林深原本没有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然后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s……哥……救……w……”
断了大半漏了风的喉咙汩汩地往外流着血,说话的声音也因此几乎全是气声。
每吐出一个音节,嘴巴里就跟着吐出一口血。
如果不是手臂上的黑色印记,还有那张圆脸,林深实在认不出这个满身是血的人就是应大海。
他在求救。
这个林深听得出来。
可是林深救不了。
从“保护”中掉出来的,只有应大海的上半身。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救得了这种状态下的人。
“……s……哥……”
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林深的回应,应大海双手在地上扒拉了几下,拖着自己的身子往前挪动了一些。
他扬起脑袋,张开的嘴巴里竟然一颗牙齿也没有。
脖子和嘴巴都漏风,他说话相当费劲。
应大海伸出自己的右手,朝着林深的方向够,那圆滚滚的手指上是血液、粘液和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混合的产物。
一抬手,就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救……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