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道：“方小姐，她在的，昨夜也是一个人过的跨年夜。”
    松哲听到保安的话，倏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没走。
    程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季氏产业和兰坊居留给她。
    松哲准备将车窗关上时，保安突然出声问道：“松先生，先生今天不回来啊？”
    按照惯例，程先生昨夜理应回来才是。
    他这么宠爱方小姐，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在兰坊居孤零零跨年？
    松哲没说话，将车窗紧紧关闭。
    他将车停在车库后，然后下车拿着一个公文包和一沓厚厚的文件走了进去。
    松哲人到时，方辞正在若无其事喝着一罐速食的八宝粥。
    方辞听到外面鹅卵石小道上有脚步移动的声音，捏着八宝粥勺子的手指一顿，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强烈的期待感。
    她表面很平静，嘴角细嚼慢咽。
    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方辞心底的期待感突然一落千丈，从高高的悬崖上跌入了滚滚的洪流之中。
    方辞酝酿了情绪，才缓缓回应了一句：“进来。”
    松哲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副惨淡样，房间里的电视机屏幕碎了好几块，地上还有一堆名贵的花瓶古董，杂乱无章堆在一起。
    桌子上，放着几罐饮料。
    而那位小姑娘，此时手里捏着半罐没喝完的八宝粥，一脸寡淡。
    松哲怔在原地，有种错觉，这小姑娘一脸瘦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松哲很快恢复了神态，朝方辞走了过来，坐在了一边空隙的沙发上，缓缓打开了文件袋，拿出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纸张，递给了方辞，“方小姐，这是季氏产业的全部合同和业务往来账单，以及股权转让书，所有都在这里了，你只需要在这里签个字。”
    方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若无其事吃着手里的八宝粥。
    松哲只好将那一摞文件，放到了方辞的桌子旁边。
    又打开公文包，拿出了房产证、还有好几张支票。
    “方小姐，这些都是先生给你的，这些东西，足够支撑你下半辈子了。”
    方辞听到这话，倏地笑了，“那你替我谢谢他，谈一场恋爱，竟然把我下半辈子都安顿好了，还挺划算。”
    松哲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的小姑娘眉眼冷淡了不少，青涩感好像一夕之间，淡了下去。
    “方小姐，你跟程先生，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先生也算待你不薄。”
    方辞瞥了一眼桌上那堆东西，轻嗤道：“是啊，他是人上人，我这种市井里走出来的小人物，怎配和他站在一起。”
    松哲没说什么，将那些文件也一并放到了一旁，眼睛一直看向方辞，明显在等她签字画押。
    方辞看了一眼，出声道：“先放着吧，有空我会签的。”
    松哲点了点头，“嗯，方小姐，你能想明白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她乖乖听话，她就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方辞没再理会松哲，一直低垂着脑袋吃八宝粥。
    松哲轻轻道了别，朝门外走去，轻轻关上了门，然后离开了。
    听到外面鹅卵石小道上远去的声音，方辞终于哭了。
    眼泪就着半罐的八宝粥，又咸又难吃。
    方辞吃了两口，就将那半罐八宝粥丢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几天，很平静。
    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要不是衣柜里还有他的大衣和西装外套，方辞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程琛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来过她的世界。
    新的一年开始了，下个周也即将迎来了期末考。
    方辞已经好久没来过学校，之前程先生曾派人来找过方辞的导员，特意给她申请了一个冗长的休假时间。
    方辞裹着一身厚重的羽绒服回学校时，却突然被告知，已经有人给她申请了休学一学期，方辞惊讶问道：“是谁帮我申请的？”
    导员看方辞的眼神有点古怪，“一个女孩，她说你身体不舒服，按照学校规定，你请假请了这么久，我只是按照流程走，你还是回家，好好养身体吧。”
    方辞还想争取：“导员，我没什么问题，我很健康。”
    导员坚持道：“方辞，我希望你明白，要不是看在沈先生和程先生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还能留在学校么？”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没有他们，她什么都不是。
    方辞轻咬下唇，脸色难堪，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校园。
    好巧不巧，在校门口遇到了刚从豪车上下来的崔丽娜，崔丽娜径直朝方辞走来，睨了一眼她身上穿的一身臃肿的羽绒服，“哟，这不是人间富贵花方辞么？”
    “人间富贵花”是学校论坛上广为流传的，大家都知道大一表演系有个系花，长了一张难得一见的漂亮脸蛋，出门有豪车接送，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大佬疯狂砸钱捧她。
    这是方辞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学校论坛这一类的社交媒体。
    方辞加快步伐，崔丽娜在后面喊，方辞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到耳边“呼呼呼”的风声，风很凛冽，刮得人耳朵疼。
    她习惯性走到以前上车等赵叔的那个路口，人刚走过去，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和程先生结束了。
    原来，已经结束了。
    方辞叹了一口气，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兰坊居的地址。
    她拿出手机，刷新了订火车的页面，这几日就要回津南了。
    她想早些日子离开京北，越快越好。
    司机将方辞送回兰坊居，她倏地生出一种念头，她想出去走走。
    方辞转身，沿着柏油马路行走，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雪靴踩上去的时候，能听到冰块断裂的声音。
    她一个人在马路上行走，一路上急驰而过了好多辆车，方辞盯着来来往往的车子，神情有些恍惚，站在纸醉金迷的路段，忽觉渺小。
    不过芸芸众生。
    她一个人转了很久，没有乘坐出租车，脚上的雪靴早就打湿了不少，不过感觉不到冷，她走太久了，反倒是走热了。
    夜幕渐渐降临，巨大的灰蓝色天幕下，这座城灯火璀璨，街灯闪烁，远处的建筑群高大、宏伟，高楼阴影深刻。
    方辞腿走累了，想找个类似公园长椅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家超市，她戴好口罩，进超市买了一瓶水。
    临走前，她又鬼使神差拿了几瓶酒，滴酒不沾的她，突然想喝点酒。
    夜幕时分，她自己一个人，手里捏着几瓶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微醺。
    雪好像又开始下了，方辞灌完了一瓶酒后，人已经漂浮起来了，总感觉整个人此刻悬在半空中，脚着不了地。
    她就那么安静坐在路边，视线盯着前方的雪花，还有时不时路过的车辆。
    在模模糊糊中，方辞好像看到一辆车停了下来。
    第二日，方辞醒来时，人已经在兰坊居了。
    她记不到发生了什么，宿醉的缘故，脑门一直很疼。
    她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像散架了一样。
    绿妩端了醒酒汤进来，方辞看到绿妩时一脸惊讶，她不是要休一个周的假期么？
    看出了方辞的疑惑，绿妩喂了一口醒酒汤给方辞，“小姐，昨天赵叔就通知我了，我得尽快回来照顾小姐的衣食起居。”
    方辞不再喝醒酒汤，表情生硬：“不用了，我也待不了多久。”
    绿妩闻言，一脸吃惊：“小姐，你又要出远门？”
    方辞想了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清楚。
    她掀开了被子，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毛茸茸的睡衣，“绿妩，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绿妩神情古怪，“小姐，是松哲送你回来的。你的睡衣，也是我给你换的……”
    方辞眼睛黯淡了，也许是由于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透不出一丝光线。
    方辞缓缓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一片刺眼的白，她条件反射半眯眼睛。
    今天京北没有下雪。
    方辞站在窗边，盯着院子里花圃里的玫瑰，绿妩将一件豆绿色的披肩披在她的身上，一脸心疼道：“小姐，天气凉，多穿点。”
    方辞拢紧了披肩，声音平静：“还好，室内温度不是很冷。”
    身体不冷，可她的心一直冷冷的，由内到外散发。
    方辞这两天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懒洋洋待在房间里，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在房间里吃的，虽然在吃东西，可她瘦得厉害，原本巴掌大的脸，好像更清瘦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轻微啜泣的声音。
    可第二天，人又恢复如常，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这天，她又想去喝酒了。
    以前滴酒不沾的人，现在倒像个小酒鬼，她在手机地图上查了一下，附近有个小酒馆，大概六公里左右，是清吧的类型。她不喜欢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嘈杂声，没去过酒吧，但她知道。
    方辞一有念头，立刻从衣柜里选了一件冬款的白色裙子，搭了一件豆绿色的大衣外套在外面，将头发披在肩上，拎上包包就往外走，一到游廊，绿妩正在给缘缘喂猫条。
    “缘缘，我让人送过来了，看小姐每日无聊，索性让缘缘给小姐解解闷。”
    绿妩站了起来，之前方辞前往南极之时，绿妩就将小猫抱走了。
    “小姐，你这是……要出去？”
    绿妩将猫条放下，看到方辞已经换好了衣服，显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方辞轻轻蹲下身体，小猫突然凑了过来，很亲昵蹭了蹭方辞的裙子。
    方辞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眼睛一阵酸涩。
    她记得，这小猫儿，还是那位特意送过来陪她的。
    方辞神情有些恍惚。
    绿妩喊了她一句，“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方辞从地上起来时，头一阵晕眩，要不是绿妩眼疾手快，她已经晕了。
    “小姐，要不……你别出去了？”
    绿妩有些于心不忍，看她最近精神状态一直很差。
    绿妩又补充道：“等先生回来，要是发现小姐没好好养身体，一定会责怪我的。”
    方辞突然身体微微颤抖，所有人都还以为他们俩还好好的呢，真讽刺啊。
    她甚至没能等来一个体体面面的分手，他连结束这段关系都懒得上心。
    绿妩还不知道程先生已经和方辞分开了，但从刚刚方辞剧烈的反应，加上最近程先生都未曾回过兰坊居，绿妩觉察到了什么，轻轻抚了抚方辞的背。
    方辞强撑着身子，面色平静如水，“他没那个心思瞎操心。”
    方辞说完，绿妩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我给赵叔打电话，让他过来送你。”
    方辞晃了晃手上新买的新手机，佯装轻松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叫好了车，车马上就到了。”
    绿妩还想说点什么，触及她平淡的眸子，只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方辞那道清瘦的身影，朝门外走去，绿妩怔在原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好好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就闹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呢？
    方辞刚出来，出租车就到了。
    方辞戴着口罩，上了车报了手机尾号。
    司机一看她姣好的轮廓，小姑娘身上穿的很讲究，加上她又是从繁华路段走出来的，礼貌问道：“小姐，终点是定位上的位置吗？”
    方辞点了点头。
    车子一路行驶，方辞坐在后座，视线一直漫无目的看向车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白与满城宏伟的建筑形成鲜明的覆盖，萧瑟中又透露着一股纸醉金迷的糜烂味。
    京北这座城，高不可攀。
    到了目的地，方辞下了车，进了定位上的小酒馆。
    她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正好在窗边，还能看到楼下外面的景致。
    说是景致，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只有两排整整齐齐的树，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槐树，将柏油马路留了出来。
    附近还有明清古建，明朝的东苑、清代的普渡寺。
    方辞随便在吧台点了几杯酒，调酒师一头银发，戴着耳钉，一双桃花眼黏一直时不时打量角落里的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