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青虞在最前方带路。
    她的脚步十分轻快，不像在参加肃穆的葬礼，反倒像小朋友去参加春游。
    就连周围升起的雾气，也恍若未觉。
    就在模糊的人形，快要贴到她的背后时，灵青虞忽然开口：“刘、李、吴，这三家，为什么刘家为首？”
    人形僵住了。
    明明是它制造了与世隔绝的区域，轻而易举就能夺走灵青虞的性命。
    但这句话仿佛有某种魔力，将她彻底定在原地。
    “我知晓沈婉的生平。”
    “刘、李、吴这三家，就是将她母亲害得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
    娇蛮任性，轻轻一指，就将沈婉之母害得失去工作，甚至无法在行业内谋生的大小姐，姓吴。
    设下毒计，让沈婉之母错付芳心，却又糟蹋她的贵公子，姓李。
    看似温婉大方，将沈婉之母带在身边，刺激大小姐的大家闺秀，姓刘。
    这三姓之中，沈行露最恨的，自然是李家人。
    沈行露闯入李家那一日，恰是曾经的李公子，现在的李家家主之子娶妻之日。
    娶得是吴大小姐的女儿。
    门当户对，两姓联姻。
    昔日无法说出的爱慕，在下一代身上终于圆满。
    人人都赞颂这份“深情”，无人知晓，磨牙吮血二十余年的沈行露，等了很久，就为了今天。
    等到他们三家齐聚，高朋满座，人人都衣冠楚楚，称赞天作之合的时候，提着长尺，悍然出现。
    大喜的庄园，被彻底封锁。
    沈行露以一件极其珍贵的道具为基石，以容貌尽毁、折寿三十年为代价，换取了对李家长达七个时辰的封锁，以及对整个南都的实况直播。
    这是公平的“交易”。
    这是太乙一脉的权力。
    就连白泽境的监察司负责人，或者南楚王，都无法强行扭转这份“交易”。
    不，应该说，他们如果付出极大代价，确实能够做到。
    毕竟沈行露当时没推门，也没有血祭，交易的效力有限。
    但刘、李、吴三姓，并没有足够的价值，值得监察司和南楚王打断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血亲复仇。
    老百姓从来都喜欢看杀头，更喜欢看这种权贵欺凌弱者，然后被弱者反杀的戏码。
    若是贸然插手，反而会招来民众的质疑。
    沈行露对灵青虞提及这段过往的时候，神情很讽刺：【他们都觉得我爱钱，爱到病态，已经疯魔。】
    【但我能不爱钱吗？】
    【钱是价值，是性命。】
    【当年我和我妈没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所以被轻易舍弃。】
    【后来我策划的大戏，展露出胜过他们三家的价值。】
    【他们就和死狗一样，同样被轻易舍弃。】
    【怪不得人人都一门心思往上爬，金钱、权力、力量，真是好东西，对不对？】
    “行露最恨的，是李家。”
    “为何作为三姓魁首的，反而是刘家？”
    沉默，漫长的沉默。
    布满雾气的空间里，只有彻底的死寂。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
    灵青虞慢悠悠开口。
    “因为那位大家闺秀似的刘小姐，才是整件事的最大推手。”
    温柔体贴的刘小姐，是娇纵蛮横的吴大小姐的死对头。
    她们都是家族里身份最高贵的姑娘，脾气却天差地别。
    吴大小姐从小就听见长辈数落，能不能和隔壁刘小姐学学，看人家多温柔，多有气质。
    别人家的孩子，当然是讨人厌的。
    梁子就此结下。
    但再怎么温柔体贴，也比不上切切实实的利益。
    吴家的修行者，实力尚可，人也会钻营，苦心孤诣，终于攀上了南楚王府，成为了大世子的臣子。
    为了笼络属下，大世子将世子妃的娘家侄子，与吴大小姐撮合，就是那位赞扬了沈婉之母的未婚夫。
    “人人都以为，刘小姐带沈姑娘出行，是想挑衅吴大小姐，暴露她娇蛮任性的丑态，让她夫家能够退亲，好换成自己。”
    “但吴大小姐不把人命当回事，也不是第一天了。”
    “这样的政治赐婚，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儿科的手段退掉？”
    灵青虞玩味地说：“可没人知道，刘小姐根本看不上这桩政治联姻，也不是想抢吴大小姐的未婚夫。”
    倘若说那位吴大小姐，是被家人养坏了，纵得没脑子。
    这位刘小姐，就冷酷自私、野心勃勃、工于心计。
    吴家攀上了南楚王府，同气连枝的姻亲们，自然迫不及待，想要分一杯羹。
    但大世子又不是什么家族的投效都接。
    他看上的，是吴家那位修行者的价值。
    其他两家的修行者不够强，不能得大世子青睐，怎么办呢？
    那就只有另辟蹊径。
    李家的选择，是舔。
    为了舔吴大小姐，给她出气，李家公子毫不犹豫毁掉了沈婉之母的人生。
    又以“深情”的姿态持续了三十载，出钱出力，任劳任怨，终于求得吴小姐的女儿，大世子妃家族的姑娘下嫁。
    刘家的选择，同样是舔。
    但刘小姐不愿意。
    她知道自己先天性别摆在这里，当舔狗，肯定是比不过李公子的。
    她还知道，家族想要送她出去，给贵人做妾。
    凭什么？
    若是温顺乖巧，最终只能落得个以色侍人的结局，为何不为自己一搏？
    所以，她设法投靠南楚大郡主。
    为表忠心，她必须与家族断绝关系，却又不能主动提出，否则会引来大世子怀疑，就不能成为暗棋。
    那就只能让家族主动放弃自己。
    沈婉之母，就是刘小姐选定的棋子。
    她知道，自己利用沈婉之母不断刺激吴大小姐，李公子必定会上着赶着去作践沈婉之母，最终闹三家一个没脸，让世子妃母族难堪。
    果然，李公子设计坑害沈婉之母的事情一出。
    虽然表面上，三家将事情按了下去。
    家族长辈却觉得丢了大脸，将当事人重罚了一顿。
    将沈婉之母带在身边的刘小姐，作为“罪魁祸首”，同时也是最没价值的软柿子，理所当然被抛出来背最大的锅。
    争风吃醋，导致家族颜面无光。
    大帽子扣下来，家族匆匆把她远嫁，不久就被夫家磋磨而死。
    沈行露调查到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这种世家果然是利益至上，狠辣至极，自然不会对死人过多追查。
    无人知晓，刘小姐根本没死。
    大郡主欣赏刘小姐的聪敏、狠辣、果决，以及布局能力，对刘小姐委以重用，成了她最心腹女官之一。
    大人物的斗争、爱憎、阴谋、算计。
    落到具体执行，却是小人物的血泪，乃至性命。
    “这才是刘家是三姓之首的原因。”
    “三姓堡的刘，不是刘家的刘，而是刘小姐的刘。”
    “我很好奇，沈行露母女，究竟有何奇异之处，能让这样一个涉及到时间、空间乃至神明的秘境，竟由她们的生平来改写、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