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神话中,关于灭世的结局大都类似。
魔神与恶神,自黑暗与死亡,自毒液和岩浆,自地底的阴影中上升,向着高高在上的诸神开战。
尼德霍格与奥丁;
提丰与宙斯;
阿里曼与阿胡拉;
明尊与贪魔。
无不如此。
祂们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蛰伏,只为最后那一刻上升至高天之上的神国,摧毁世界所有的生机与希望。
而在那之前,所有的黑暗、失败与死亡,都不过是它们的养料。
倘若在外界,这必定是极其恢宏的景象吧?
滔天的秘密就如粘稠的血,若它能有色彩,定会让世间的江河湖海都变作腐烂发臭、极端不详的黑血。
被触及的枝丫,便如罹患绝症的病人,周身出现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毒疮。
就连无生命的它们,也不堪这污血与毒疮的折磨。
不消片刻,就已经化作嶙峋的枝条。
像是毒蛇,又像是扭曲的肢体。
加入这漫天的秘密,这灭世般的浩浩荡荡。
所有的攻击,全都袭向那孤单的身影。
那以一人之身,就像面对诸神黄昏的孤独神王。
这一刻,灵青虞却有点走神。
她忍不住想,神话中的冈格尼尔号称命运之枪,只要对着枪尖许愿,一切都必将实现。
当奥丁将此枪掷出时,会发出划越空际的亮光,像是降落人间的闪电,又像划过苍穹的流星。
这是否就是对流星许愿必将实现的传说来源?
奇怪啊!
灵青虞心想。
他应该知道,我命盘中的北斗,以及多年来积累的北斗之力,至少能化作一次规则系的必死攻击。
若是孤注一掷,以此凝结成枪。
哪怕他是如此庞大,我也能一击必杀。
正如手持冈格尼尔的神王。
就连绝望的黑龙尼德霍格,也不敢单独挑衅奥丁,而要与芬里尔、耶梦加得它们同上,又让吞噬日月的双子为它护航。
他从何而来的信心,认为不会死在我手下?
又或者,死亡才是他本来的目的?
被我亲手击杀,能让他变得更强,甚至完成某个仪式?
双生之子,死去其一。
这是否是某个持续千万年的仪式,再度的开启,又或是一直的持续?
灵青虞无从知晓。
这不是因为她一无所知。
相反,恰恰是她知道的太多。
【若这世界真的参考了那么多神话,死后上升,诸神黄昏,都是秘而不宣的仪式,能够增幅那么多的力量。】
【那前世的诸多神话,都可以是仪式,都有可利用的地方。】
【问题在于,涉及到双子的神话,可不止一两个啊!】
是意外死去的人之子?
还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兄弟,愿意替代而死的神之子?
这是双子座的故事。
是罗穆路斯和雷穆斯?
一起被父母丢弃,一起被野兽抚养长大,一起建立城池,最终却反目成仇,从而一个杀死另一个?
这是罗马的故事。
还有太多,太多……
究竟是哪个仪式,灵青虞无法判定。
但她必须做出决断。
生与死,在这一刻,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若能死得其所,倒也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被控制、被利用、被玩弄,从生到死都不过是一枚棋子,无法挣脱束缚在身上的枷锁。
诸神黄昏中,太古的神明,百代的英杰,输给的究竟是灭世的魔神,还是注定的命运?
一瞬的思索后,灵青虞已经恢复了无所谓的态度。
世间之物,皆有尽头。
究竟是怎样的未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早在穿到这个世界之初,在看见“未来的自己”之后,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若死亡是必经的路途,绝不选择苟延残喘。
活要活得自在,死要死得其所。
所以,又何必瞻前顾后?
灵青虞的手上,出现纯白的光芒。
面前的庞大、狰狞、无声的喧嚣,就这么化作了永恒的沉默。
纯白之枪的枪尖,流淌的不是金色的辉光,而是死亡和遗忘。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难道连主宰世间万事万物的命运,都会惧怕被世人遗忘?
灵青虞忽然笑了。
或许,这才是永恒之枪的真谛。
必将实现的愿望,不能时时刻刻握于掌心。
如同仓促划过的流星,贯穿而下的闪电。
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光芒。
纯白的枪尖,与狮身人面龙翼的怪物对撞!
没有盛大的烟火,也没有璀璨的流星。
黑暗的世界里,只有淡淡的苍白,就像纷纷扬扬的雪,将一切都掩盖。
灵青虞手心张开。
一幅画卷出现在手中。
画上是那恐怖的魔神,浩浩荡荡的怪物,张牙舞爪的驱赶,身后的重重黑影,仿佛魔鬼的国。
它向天空咆哮,苍穹之中,一道闪电袭来。
传神的妙笔,堪称绝世的名画。
灵青虞什么也没说,将画卷收起。
身后,“咔哒”的声音传来。
那是门锁开启的声音。
他说得没错。
井口的最后一道封印,只能用他们两人之一的性命解开。
灵青虞终于能伸出手,触摸冰冷的刀锋。
似蜜糖,又似琥珀的物质,缓缓流淌。
她要将这赤红的长刀包起来。
以身化刃,虽不是不可逆的过程。
但赤行风镇压井口许久,神智还能残存多少,都不好说。
正因为如此,灵青虞一面试图将长刀缩小,一面取下自己脖颈上的木头,将之和长刀一起包裹进琥珀。
木头接触到长刀的那一刻,无声震动起来。
不用灵青虞激活,青帝之力,也默默运转,开始修复已经有所龟裂的长刀。
感知到这份力量,赤红的长刀,原本的抵抗,忽然停了下来。
化为琥珀的速度,瞬间加快了无数倍。
灵青虞就这么看着长刀与木头一起,化作手心的琥珀。
银色的门锁,向井中坠落。
那是这件道具,出于封印而生的本能,想做的最后努力。
通往第三层的通道,已然洞开!
神明陨落之时,不惜拉到第三层,也要镇压的恐怖秘密们,即将争先恐后地出来。
死亡的气息,已从井底蔓延。
胜过方才的百倍,千倍。
这才是真正的灭世灾难。
电光火石之间,灵青虞已将琥珀收起,旋即化作纵在乌衣巷里,也依旧纯白的小猫。
迎着恐怖至极的气息,义无反顾向井底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