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祁寒的判断,叶弦没有半点惊异。
先前他们一行要进招待处的时候,祁寒看了门口一眼,脚步刻意慢了一分。
叶弦立刻会意,知晓祁寒可能发现了什么,马上借助即将进门的动静,非常自然地往孙若桐那边靠近了一点。
邵雷一见,脸色立刻就变了,气势汹汹过来找麻烦。
这种情况下,祁寒不放心好兄弟,耽搁一下,晚点进门,实在太寻常。
这就给祁寒争取到了足够的观察时间。
当然,叶弦后续的暗示,也不是随便指的。
事实上,他特意挑了一个他觉得可能有猫腻的地点,邵雷若是真被忽悠去了,就当探探路。
南楚监察司三把手的儿子,虽然修行天赋不够出众,在这种英才汇聚的情况下,不算是个人物。
但他爹是啊!
兴致冲冲闯入的愣头青,足以搅乱池水,还不会有性命之危,甚至连清白都不会丢。
恰好能探探那个一看就有秘密场所的底。
其他人还没这份量,也容易丢命。
即便邵雷不上钩,也无所谓。
叶弦本是随手而为,一半是为了掩护祁寒,一半是恶趣味。
说到底,不过是一处可能薅点好东西的地方,叶弦还真没太放在心上。
但等祁寒也跟着一唱一和,把邵雷也忽悠过去,叶弦立刻明白,招待处的问题比他想的还大。
大到祁寒要把邵雷的事情砸实。
他俩都清楚,一旦邵雷丢了脸,必定会回来找事,能让大家看一场好八卦。
这种情况下,祁寒和叶弦刚好能将大部分参赛者提前看一遍。
顺便也借助这个机会,强化大家对他们所作所为的印象。
哪怕是记忆再好的人,在这么一桩大八卦的冲击下,能记住的都只有“猪头”。
对他们的印象也是“这两个人明明霞姿月韵,却一肚子坏水”。
就算是监察司事后找上门来,又或是他们被什么人盯上,不管怎么调查,对他们在门口的滞留,也只会解读成二人对邵雷的忽悠。
因为祁寒和叶弦并没有任何交流,包括但不限于说话、写字乃至眼神。
单纯靠一直以来的默契,完成的无声配合。
更何况,他们还留了个更大、更明显的疑点,专门用来应付监察司。
【明明你俩是第一次来南都,沿途也只是路过,为什么能精准踩雷,忽悠邵雷去的兄贵拳馆,就是有猫腻的?】
用一个浅的秘密,来转移注意力,以此来掩盖一个更深的秘密。
老千层饼了。
包括现在的“准备工作”,也因此更顺利正常。
无论谁看了,都能得出合理解释——防备邵雷的报复啊!
虽然帝国律令,修行者不得戕害同僚和百姓。
可毕竟是公子哥,有那么一个爹。
要是脑袋一热,偷了亲爹的强力道具出来……
谁能说得准呢?
若真被对方暗算到了,伤了根基,就算事后把对方千刀万剐又怎么样,这辈子不还是毁了吗?
为求自保,未雨绸缪,为此偷偷跑去参加一些灰色地带的拍卖会,这很合理。
哪个修行者没几个马甲,没参加过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下交易呢?
听上去环环相扣,无比缜密且周到,还预留了无数后续的铺垫。
又有谁能知道,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临时想出的解法?
若是楚楚和孙若桐能知晓这一切,必会脊背发凉的同时,深刻理解。
为何楚楚的父亲不惜让女儿去做婢女;
为何孙若桐的曾祖父会以玉阙境之身,不惜颜面,大费周章,竭尽所能地示好。
哪怕她们的长辈也只是隐约窥见了祁、叶二人的一两分内在。
可光是这浅浅表层,已足够让人心生忌惮。
在这样的智谋与机变面前,绝大部分人和弱智白痴也没什么区别。
这也是楚楚说自己听不懂他俩交流的原因之一。
正常人说话,如果是从a推导到b,再从b过渡到c,这么循序渐进。
他俩就是从a直接到z,过程全都省了,显得非常跳跃。
好比现在,叶弦听完祁寒的判断,第一句就是:“我猜我们在想同一件事——南都。”
祁寒轻轻颔首:“南都亦是一座熔炉。”
刚到南都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没想到南都的结构竟是如此奇异。
越往里,越往下,就越是核心区。
南楚王府,更是直接坐落在南都最深的地底。
这挺不符合常理。
由于人生来对光的追逐,对暗的畏惧,大家都喜欢光照充足、明媚亮堂的地方。
加上太虚位于高天之上,神游意味着上升,就更让人们对“高”和“升”有着本能的追求。
堂堂王府,怎么搞得像被所有建筑压在下面,坐落在十八层地狱一样?
当地人就满脸自豪地介绍,说南都是整个南境最大的火山,迄今为止地心还流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南楚王府就建立在最炽热的岩浆之上,凭此炼器。
这也是南都百姓压根不担心火山爆发的原因。
一旦出了问题,最先出事的必定是整个王府。
那些大人物们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
那百姓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了,荧惑一脉的修行者,也本能亲近火。
而他们修行的方式,往往就是炼器。
这就导致南都工匠作坊林立,出产的兵器、法器,畅销全国,贸易往来十分昌盛,百姓的日子靠招待各路商人都能收入不菲,就更不想离开了。
祁、叶二人却看出其中玄机。
再怎么心大的人,面对“世界最凶的活火山”,都会心存警惕,不至于把身家性命都赌在自家代代能完美镇压上。
除非,这座火山完全能由他们控制。
由此可见,整个南都,很可能是一件超级大型,完全能由南楚王府控制的法器。
“有趣。”叶弦忽然笑了,“最后启动的,究竟是哪个熔炉呢?”
只是招待处?
还是整个南都?
按理说,发现这一点后,最稳妥的办法。
要么设法对监察司高层举报——他们若是想,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
要么就是带着重要的人,提前跑。
偏偏叶弦狡黠一笑,手中已出现一本名册:“我倒要看看,没了这本登记簿,‘自愿的祭品’又会指向何处。”
是的,虽然先前不知道祁寒发现了什么,但叶弦立刻想到,不管什么仪式,最有可能动手脚的地方之一,就是参赛者的登记簿。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自愿”签字的地方。
他俩当然不会傻到签名,用了一些手段瞒天过海。
不仅如此,叶弦还趁着翻页的瞬间,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和笔迹,又以最快速度,临时仿冒了一本,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正品换了过来。
祁寒手中则出现几块赤红的,不规则的石头:“阵眼旁的支撑,只要每个取出三分之一,就能确保阵法指向偏移。”
叶弦甩了甩手上的名册:“就让我们给幕后黑手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