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在联城的威望越来越高,路过的百姓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拿架子,当街就跟他们聊起家长里短。
等走到人烟较少的地方,无垢才又对着青黛道:“跟我说说舅舅的事吧。”
傅道清的事,青黛所知不多。
“我只知道他培养了许多暗探,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无垢走得很慢。
来联城后,她变得喜欢散步。
散步的时候,她会思考。
她享受这种思考方式,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喜乐。
“那些人,你都见过吗?”
“小时候见过。”
“如果再见,还能认出来吗?”
青黛想了想,慎重地回答:“不一定。”
说了等于没说,但确实是真实答案。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么大的布局,一定有能匹配得上的野心。
令无垢胆寒的是,这个布局了至少二十年的阴谋,她才刚刚摸到一角。
而这个野心家,是自己从小就亲近的和蔼可亲的舅舅。
她的父皇,到死都还信任着他。
她早逝的母后,到死也都还依赖着她的哥哥。
无垢再次止住步子。
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一纵即逝。她试图捕捉,却一无所获。
……
三日后,闻松以青山之名,成了私塾的教书先生,同时,私下里也在物色合适的夫子。
一月后,印刷出的第一批书被送达私塾,学生们摸到了梦寐以求的崭新书籍。
书不是白给,不过,价格却便宜得多得多。
能负担的起的,可以买。
仍然负担不起的,可以分享,可以借。
闻松是想大庇天下寒士,但也怕有人捡了这边的便宜,转手去别处售卖。
这样的事,也发生了不少。
何况,他不想培养孩子们的不劳而获。
想要得到,就先要学会付出。
这一个月间,战事如火如荼,远离战场的洛海则风平浪静,空缺的洛州知府的人选,也奇迹般地落到了吴志文头上。
对此,吴志文尴尬地道:“大概是朝廷实在无暇挑选了。”
朝廷忙于战事,根本懒得在洛州这样既不是要塞,也不繁荣的地方花心思。
吴志文也因此得了机会,以洛海知府的身份,暂管州事。
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吴志文疲于应对,统统派夫人应付。
唯一亲自见的,竟然是他不喜欢的邱礼。
“可有贤愚先生的消息?”
邱礼还是说没有。
吴志文低头喃喃了几句,邱礼没有听清,便问:“您说什么?”
吴志文却没有再言,打发他离开。
吴志文身为洛海知府,为官多年,却因为常年顾忌太多,导致丧失了自信,需要被人推着走。
大任如山在肩,他就冯没了把握,总想着找个人撑着、靠着、提点着,就自然想到了贤愚先生。
邱礼把吴志文奇怪的行为描述给了闻松,闻松听罢,心下了然,却没有解释给他听,只道:“能多帮衬就多帮衬一下,洛州的生意,还仰仗他。”
不用他提点,邱礼也会这么做。
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做官商勾结的事了,但良好的官商关系,是洛海木雕能打入各地市场的重要因素。
“还有,把总店迁去洛州,制造这边,还是留在洛海。”
邱礼诧异,“这是为何?这般突然?”
“洛海地形不好,不利于对外交流。”
他的话在理,但鉴于贤愚先生之前每一步的影响,邱礼总觉得,少了些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可他也说不出其他反对的意见,便着手去执行了。
洛海木雕生意扩展得又稳又快,和邱礼的执行力,贤愚先生的决策力密不可分。
现值战季,其他商户都停止了扩张,只想着能在战乱的时候保住生意,不赔本,就够不错了。而贤愚先生却似一个门外汉,一点儿不关注实际情况,一门心思向外发展。
邱礼曾经劝谏过,但他充耳不闻。
他也只能闭眼去做,心里还藏着点儿看他笑话的意思。
可扩张的结果却令他咋舌。
洛海木雕的生意非但没被影响,还越来越好,赚得越来越多。
这时,贤愚先生才解释:“从一开始,木雕的受众就是世家大族、官宦人家、商贾巨富,这些人……即使战事打到了家门口,也对他们奢华的生活影响不大。”
古往今来,战场上牺牲的,被影响得最大的,就是平头百姓。
无权无势的人,就如路边的小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摇摇晃晃,甚至被连根拔起。
有权有势的人,本就是呼风唤雨的人,偶然不在计划之内的闪电雷鸣,对他们不过是小事一桩。
然而,小草的韧性比他们都强,一代一代,再艰难的环境,也能春风吹又生。
呼风唤雨的人遇到一场电闪雷鸣,还能岿然不动,遇到多场,或者是地动山摇,那就很难再维持现状,坚持到底了。
闻松要做的,就是人为造一场地覆天翻。
……
无垢的军队一路北下,势如破竹,在半个月之前,攻打到了凉州。
而所有的气势到了凉州,就仿佛偃旗息鼓了。
打了将近二十天,连凉州的城门都没有攻上去过一次。
这样的表现,让军队有些灰心丧气。
在他们第七十八次叹气,发表消极的言论后,一名正在吃馕饼的士兵忍不了了。
“闭嘴吧。与其说那些动摇军心,不如好好想想下次进攻要怎么做。”
他说完,狠狠咬了一大口饼。
旁边的人忍不住拉了拉,“哎,你这情况,就别惹事了,再说,我们想有什么用,还不都得听上面的。”
手里捏着馕饼的士兵喵了他一眼,“你就不想立军功,加官晋爵?”
要想立功,就要执行命令,却不能只执行命令。必须要在职能范围之内,把能做到的每一环都最大化,最优化。
之前在讨论的一小撮士兵听到了他的言论,互相对视了一眼,走了过来,打掉他手里的馕饼,趾高气昂地道:“你也配?”
那士兵也不是个怕事的主,直接站了起来,眼神锋利如刀:“没有一场仗是容易打的。这才多少天,就垂头丧气?这么没有军人精神,老子当初是怎么会输给你们这群垃圾?“
说话的正是带着七千兵归顺的王啸。
他对无垢的态度就不好,对这群看不上眼的人哪里还能轻言细语?
脾气不好的惹上了火气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