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晚上接连出现了两起意外,闹得人心惶惶,镇北军立即接管了联城,实行戒严。
一瞬间,联城所有的灯火均灭。
怕殃及自身,连热闹都不敢看,只能逼迫自己睡去。
月亮被乌云吞没。
黑夜里没有一丝光亮。
联城外不远的无垢军营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灯火通明。
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也写满了坚定。
握紧手中的刀枪,时刻备战。
军人整装待发,一众谋士们则激烈地讨论着应对大战的部署。
而他们的统领者无垢暂时没有任何反应。
见此,一些谋士有些焦急。
令他们焦急的重点并不是傅道清遇袭的事,而是传令官之死会带来的巨变——
传令官死于联城,不管始作俑者是谁,为了朝廷的里子面子,京城一定会率先发难。
该如何对应即将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是他们需要提前准备妥当的。
“苏贤弟,不然你去问问?”
苏子安也和他们一样,神情沉重,“问过了,还是让我们稍安勿躁。”
“公主到底是在干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
“听说事发后,她立刻召见了卓良。”
“卓良?”苏子安一听,心安稳了不少。
可见公主已经在做准备了,否则,不会第一时间召见负责训练新兵的前镇北军卓良。
“公主是想问我们军队的情况?”
“也不知……能不能……”
他们没有训练多久,也没有任何经验的军队不知能不能把第一场仗打好?
无垢迟迟不现身。
他们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就干脆等在无垢帐前,随时待命。
又过了一个时辰。
卓良从无垢帐中走出,神情严肃。
待卓良走后,长鹤也从帐中走出,通知他们可以进帐。
无垢的营帐中的地垫已被换成了一张巨大的舆图。
舆图铺满了整个地面。
众人眼光都闪过惊艳。
懂的人都知道,这份地图,是上好的宝物。
“还从未见过如此细致的地图。”
地形、气候、甚至民风,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是地图,但远远超过了地图的范畴。
是最有利于他们的武器。
兵者,除了诡道,便是天时地利人和。
有了这份舆图,就是有了地利。
在一道道惊讶声中,无垢清脆但沉着的声音响起,“北漠通商之事已成,曹瑞明在回来的路上。”
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传达意外之喜。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凝重缓和了些许。
“今夜之事,想必都已听说。”
她的视线扫过面前表情各异,但坚定不移的众人,内心感慨良多。
“大战一触即发。”
虽然一直在为打仗做准备,也一直知道情况随时有变,但这是第一次,明确的,如此接近战争。
等传令官死亡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战争必然打响。
“京城路途遥远,他们应该会从附近调兵。”无垢盯着脚下的地图,试图猜测兵从何处来。
有人问:“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先出手?”
苏子安第一个不同意,羽扇也不摇了,“我军没有经过实战,主动进攻太过冒进。
“而京城那边,忌惮镇北军,忌惮联城的风沙,也在整备军队,所以迟迟没有动静。此事一出,让他们措手不及,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在下认为,应引他们行军来此,我们在路上设伏,再进行反攻。”
苏子安一番话,得到众人的赞同。
无垢接过他的话,“我方才和卓良也讨论过了,他认为以现在的兵力,不宜远行。”
无垢手持长棍,在舆图上的一处轻点,“这里,适合设陷阱。”
很快,众人便进入了如火如荼的讨论之中,直到天亮,无垢拍板定钉,部署计划正式实行。
临了,有人问:“要不要去拉拢镇北军?”
京城刚来消息,傅道清就被遇刺,证明军内不稳,正适合在此时拉拢一批想要反抗朝廷的人。
无垢暂时没有答话,而是问了另外的问题。
“诸位,吾只问这一次。”
她盯着众人的表情,“传令官之死,是否跟在场的人有关?”
话音刚落,整个营帐就沸腾了起来,纷纷开始就此事发表见解。
无垢从一片混乱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既然于我们都无关,那此事也不必再议,亦不必再查。”
传令官,不过是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谁都有可能出于某种目的杀了他,引发战火,从中获利。
是谁都可以,但无垢不希望是她手底下的人。
她不想再分心提防一个行事作风诡谲的手下,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查一个即使知道结果也于事无补的凶案。
……
联城的风呼啸着,卷着边境的细沙,像是来自远古巨兽的怒吼,令人听而生畏,见而胆寒。
无垢带着斗笠,顶着风沙,独自一人,走到了镇北将军府。
傅道清靠在榻上,脸色苍白,气弱体虚。
“舅舅,怎么样了?”无垢关心地问。
傅道清面无血色,声音比以往要轻很多,“不必忧心,我及时躲开了。”
“可有抓到刺客?”
无垢神情诚恳,像只是作为他的外甥女关心此事,无关其他。
傅道清抚着胸口:“抓到了,是我身边的一个校尉。”
无垢蹙眉,“他是京城派来的人?”
时机太过巧合,不得不令她生疑。
傅道清咳嗽了几声,“不是安插在我身边的暗线,就是想拿我的项上人头做投名状。”
人心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利益驱使之下,忠诚不过是笑话。
傅道清扫了她一眼,“此番前来,不止是为了探望我吧?”
无垢无辜一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傅道清将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看得清楚,“想趁机拉拢镇北军?”
无垢沉默了一瞬,“不管校尉行刺的原因是什么,京城那道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分裂军心的目的。”
她分析利弊,“有一就有二,利益当前,很少有人会不红眼。”
有异心者,不会只有一位。
军心已分,这件事也不会在短期内解决。
除非傅道清退位让贤,真的与镇北军割席。
她看向傅道清,“舅舅您总不会真要去京城认罪吧?”
她虽然对这个亲舅舅了解不多,但从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也能看出他不是一个愚忠之人。
说是要去京城,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甚至有可能是在故意示弱,引蛇出洞,再拿回军中的绝对控制权。
是以,镇北军一定会在他的手下经历一次大清洗。
傅道清将捂住胸口的手放了下来,眼神也从虚弱变成了审视,“你确实不一样了。”
无垢对他这样的转变毫不意外,“舅舅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给您额外的选择。”
她继续道:“何必浪费时间和他们撕破脸,不如早点儿以更好的名义离开?”
“想要我加入你们?”
“我携圣旨,是皇室正统,迟早要拨乱反正,舅舅何不借此兴正义之师?京城已经对你出手,您又何必再执迷?”
无垢试图说服傅道清。
以前,她是不想连累镇北军,以及大祁必须依靠镇北军镇守边关的缘故,才一直将骁勇善战的镇北军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北漠已经答应通商,按现任北漠大君的性格,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言之,边境之患,可以稍微缓解。
再有,镇北军已乱,她再不分一杯羹,到时等大军被鲸吞蚕食,她就连肉渣都吃不到了。
必须趁傅道清在军中还有势力和声望的时候,及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