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松的辩白在理,薛广山却不愿意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轻易说服,他冷笑,反驳着问:“你是何人?为何有人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
闻松笑得有些苦涩,他道:“在下为何令人生厌至这般境地,想必,在坐的,以及在外站着的各位,都能猜到一二吧。”
闻松语气无奈,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嚣张和狂妄。他这话除了自认“出名”,还暗示了他今日之祸端,极有可能是世家为了除之而后快。
众人隐隐有些不悦,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实话。
闻松的确是一位名人,并不出名的“名人”。
他的出名,只在特定的人群中。
在这些特定的人群中,他小有名气,但又没人想把他当回事儿。而这京畿道上的最精致之地程桥,便是这些特定人群——世家大族的集中地。
薛广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要怎么接话。
半晌,才又旧事重提,“你一字一句都将这动机往自己身上引,意图说明张登是因你而死,从而洗脱你自己的嫌疑与动机。然而,你所说的一切,不过为臆测。”
闻松扬眉,与薛广山对视,“那么,在下想问,大人口口声声说草民与常兄有嫌疑,切实的证据可有?
大人认为草民二人有嫌疑,也只是从一本账本推测的罢了。
再者,杀人须有动机,请问大人,我们二人初次到程桥,与张登无怨无仇,不过是寄宿于此,杀张登,动机何在?客栈内财物可有丢失?
若无动机,又无直接证据,如何能成疑犯?按照《大祁律》,在此情况下,大人只有'询问'的权力,连带草民二人往衙门'受审'的权力都无!”
闻松这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句句在理,连肖启泽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大人之前欲将草民二人押往衙门听审,此举,已经违背了大祁律。”闻松的语调又平稳了下来。
这一番语气的变化,像中流击水后,途经平坦宽阔的地势,逐渐变得潺潺。
“你!”
薛广山被气得脸色通红,又找不到可以驳斥之处,只能气得甩袖。
待心情平复后,薛广山再次偷瞄了肖启泽一眼,见肖启泽并无太大反应,便知他是认可闻松的话,于是薛广山只好暂退一步,道:“既然有香灰证据佐证你的推测,那本官暂且信他的清白。”
说完,薛广山扫了一眼常忠信。
随后,他看向闻松,问:“那么你呢?你没有中迷香,全程清醒,有作案的时间不是吗?”
闻松一早便看出薛广山不会善罢甘休。
薛广山装聋作哑,紧咬不放,不一定参与陷害一事,但一定不想放过闻松。放了目前最有“嫌疑”的人,让他去哪里找一个杀人犯出来?
薛广山无能与否,暂不得而知,能确定的是,他“懒”,懒得查案,又想要漂亮的政绩,遇见这种杀人案,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抓现成的替罪羊,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闻松正是摸清了这些官员的脾性,才决定先将常忠信的嫌疑洗清,能撇清一个是一个。
他微微低着头,像是认可薛广山的话,“大人所言甚是。”
闻松沉默着,薛广山以为他无从辩驳,稍微放下了心,谁知,没一会儿,他又开口。
“草民倒是能给大人提供一条线索。”
“哦?”
“凶手,应为程桥当地人。”
此话一出,云卷云舒客栈外的人声开始鼎沸起来。
“当地人?”
“这不可能!”有人否定,“程桥一向太平,没出过杀人犯,定是外来人所为。”
说着,一些人看向闻松的目光就带了些埋怨,在怪他明明引来了祸,还有污蔑他们本地的人。
“诶,此言差矣,以前没出现过,不代表现在没有,将来不会有。”有人持不同看法。
两方的意见似乎即将要争执起来。
这时,对面肖府厚重的大门被人稍稍打开了一个缝。
从门缝里,挤出来两个身影,一少年和一少女。
少年走在前头,显然是在为少女带路。
此二人,便是肖临与肖菀。
因着前门有诸多看客堵道,肖菀肖临一行人便从后门进肖府,问安后,便偷偷摸摸出了门。
客栈之前的人密密麻麻,摩肩接踵,肖临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挤到了前排,而肖菀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去跟那些大男人拥挤,便只能站在肖府的阶梯上,借着高度,越过人群,往里面探看。
隐约能见到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站立如松。男子身后是一位体格健壮,左手抱刀的青年,这两位面前,有两个人正坐着。
这个高度,肖菀无法看清坐着的是何人。
肖菀猜,其中一位应该就是她的大伯,肖启泽。
可惜,人群不知为何嘈杂了起来,让她听不清客栈内的声音。
好在,没一会儿,客栈内的人便出声了,人群的议论声也就随之慢慢降了下来。
“只有当地人,才能比我们这过路人,更快地找到客栈。”
既然这一切是为了他,迷香又在他来之前及时调包好了,那就只能证明,真正的嫌疑犯在听见闻松询问客栈之时,便立即来到了云卷云舒这家客栈,趁张登不察,布置一切。
只有当地人才能这般熟悉地形。
只有与张登相熟的人,才能让张登掉以轻心,获得足够的调包时间。
闻松看着薛广山,“其实,大人想要抓到杀人犯很简单,只需问问,在未时末,草民与常兄抵达客栈之前,可有人来过?”
薛广山刚要说话,就听肖启泽沉沉地说了一个字,“问。”
薛广山无法,只能吩咐人去办。
程桥地方小,人也少,今日没有营生的,都集中在此了。
官差们询问此事,也算方便。
薛广山刚吩咐下去没多久,一个官差蠢蠢欲动。
薛广山环顾之时,正好看见了他,于是问:“怎么了?”
那官差一咬牙,走上前来,道:“回大人,今日小人在衙门前当值……”
薛广山微一皱眉,“说。”
官差偷瞄了闻松一眼,“小人……这二位公子确实是从未时末来的,经过衙门之时,还拉了一位老妇人问路,问的就是衙门旁的云卷云舒。只是……在此之前,小人并未见过任何其他人进客栈的门。”
薛广山闻言,骤然转头,看向闻松,大呵道:“尔等可还有话说!”
常忠信听了这话也暗道不妙。
闻松眉心微蹙,脸上未见惊慌,“敢问这位仁兄,客栈可有旁门?”
“无。”
回答他的是肖启泽,语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不耐和不善。
闻松听了,垂眸喃喃道:“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肖启泽听见了闻松的自语,锐利的目光蓦然紧盯着他,暗含警告。
闻松恍若未觉,“最后一个可能,行调包一事的人……张登他自己!”
众人再一次哗然。
站在台阶上的肖菀也微微蹙眉。
薛广山这回,脸上并没有任何波动,余光又一次瞥向肖启泽。
肖启泽此时的脸色跟薛广山当初觉得丢了面子的神情差不多,僵硬又难看。
薛广山见肖启泽不满,抓准时机,加了一把可以烧着闻松的火,“你且展开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