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悦儿确实人非常好,不仅仅体现在对待上面的人,同时也体现在对待下面的人。
钟慧还是小丫鬟的时候,她也刚入宫,就受过了她的恩惠,可想而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她的恩惠了。
五儿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内心确实也对她感到感激。
于是不管心里有多么的嫉妒,体现在面上的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五儿也是真心想要和悦儿交好。
“谢谢悦儿姐姐,原先在伊影阁的时候,悦儿姐姐就帮了我许多,如今我去了那里,不是伺候一个人了,悦儿姐姐竟然还是如此对我,我……”
五儿越说越感动,自己的眼泪都要控制不住的往下淌了。
悦儿也是一个感性的人,只要下头的人没有触及到最深层次的东西,她都是一个很温柔和善开朗的大姐姐。
“五儿,怎么如今还感动哭了呢,快去把药给你们娘娘拿回去,娘娘虽然不说,但是让小蝶悄摸的给了我二两银子,我自己添了点,一共是三两银子,让拿回去给你们娘娘使着。”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为难的表情。
“你也知道,我们娘娘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天也就指望着自己那点份例,如今的位份下来的银钱还要留着赏人……这是娘娘这几年来难得攒下来的,也不要嫌弃。”
若说五儿先前只是装装样子,如今倒是真的被感动到了,接过了悦儿递过来的香囊,嘴唇颤抖了几下,最后冷静的表示了感谢。
悦儿刚刚就用帕子帮着擦过泪水了,五儿此时的表情冷酷的可怕。
“多谢悦儿姐姐,多谢安婉仪娘娘。”
悦儿因为背着她,也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五儿谢过了悦儿,自己抱着饭盒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去。
就算是跑着回去,因为受过锻炼,五儿手中的食盒还是安安稳稳的,没有受过一点波折。
五儿很快就跑回了游仙宫,她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里的忐忑,这才慢慢的踏步进了宫门。
因为丫鬟都被遣散了,这么小的地方也住不了那么多丫鬟,所以五儿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守着。
即便是这样,五儿还是畏畏缩缩的走了进去。
等走到刘采女的床榻前,五儿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根本没有闭上,还在死死的盯着前面,也就是她所面对床帘的位置。
听到门口传来声音之后,僵硬着脖子转了过去,看着五儿慢慢的走了进来。
五儿被这双眼睛看的愣了一下,但还是自己的良好素质稳住了自己,这才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来。
他还是那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娘娘的样子,走到了刘采女的床边,然后把食盒放在了床旁边的桌子上面。
轻轻的拿下来了食盒的盖子,把已经有些凉了的药拿出来,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着刘采女。
刘采女似乎好了不少,这一碗药很快就见底了。
五儿又拿出来了粗布绣成的帕子,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已经是如今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刘采女娇嫩的皮肤被刺痛的红了一块,身体有一点躲避的反应,但很快就被她自己抑制住了。
但是五儿贴身伺候着她,怎么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眼神闪了闪,只是当做不知道的样子。
五儿心疼的抚摸着刘采女有些红肿的脸颊,眼泪说来就来。
“娘娘是那种金尊玉贵,如今也只能和奴婢一样用这帕子,奴婢瞧见了也心疼。”
说完像是意有所指一样。
“小许太医遣了人来告诉奴婢,他们已经给皇上说了,说不定皇上很快就回来瞧娘娘了。”
刘采女听见皇上的名字的时候转了转眼珠子,好像有了一点反应,五儿当即大喜过望,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想了想,又手忙脚乱的拿出了揣在自己怀里的香囊,递给刘采女。
刘采女虽然接不了,五儿还是倔强的放在了她的手里。
“娘娘……不怕说出来娘娘生气,奴婢曾经是伺候安婉仪娘娘的。”
说到这里,刘采女的心情一时激荡,竟然有些难以控制的握住了香囊。
五儿只当作不知道,继续说着话。
“我知道安婉仪娘娘那时候不觉得奴婢是个忠心的人,又或者想要自己挑人,总之奴婢当时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离开了伊影阁。只是安婉仪娘娘人实在是很好,给了奴婢二两银子,又嘱咐了嬷嬷好生对待奴婢。”
安儿捏了捏香囊。
“奴婢在外头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心里也是感激安婉仪娘娘的。”
五儿知道,这一次过后,自己一定会得到刘采女的信任,但自己曾经是伺候过安婉仪的这件事情,只怕会在之后被发现,那时候可就救不回来了。
不如提前趁着这个时候坦白出来,反而显得自己赤子之心。
“等到这次选秀,妃嫔入宫,奴婢一心想要到嫔妃殿里来当个大丫鬟伺候,于是使了点银子打点了嬷嬷,最后被安排到娘娘宫里来,自此便尽心伺候,也没有过旁的心思。”
“娘娘这药,其实是奴婢拿到伊影阁里去煎的,这几日娘娘落魄了,别的人只想着上来踩上一脚,奴婢也只能凭借着原来的交情求上一求。”
刘采女的心思一时间有些起伏不定的,她自认为对钟慧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本来还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就算暂时和解了,也还是对彼此有着怨恨。
虽然五儿还没有说到后面去,但是刘采女看到自己已经喝完了药的空碗,以及手里拿着的香囊,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已经办成了呢。
“奴婢实在不敢欺瞒安婉仪娘娘,就老实交代了奴婢是娘娘宫里的人,安婉仪娘娘本来说着娘娘如此对待她,她也不是那种万世难得一见的老好人,自然不愿意帮忙。”
“只是奴婢说了娘娘的处境之后,安婉仪娘娘十分可怜娘娘的境遇,不仅让奴婢去用了伊影阁的小厨房,还给了奴婢三两银子。”
刘采女刚想在心里“嗤”一声,暗恨钟慧就是这么会收买人心,区区三两银子,竟然也拿的出手,就听见五儿在那里说。
“奴婢也知道的,安婉仪娘娘本身就是宫里头的人,也没有个娘家兄弟姊妹的,平时就靠份例银子,就算是这样,还需要去赏赐下头的人,这些银子,都是安婉仪娘娘攒了好久才攒出来的。”
刘采女听了不由得心里一震,她没有想过事情原本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这么说来也是颇有道理,毕竟钟慧也不可能拿着自己不太好的过去到处宣扬,想要获得别人的同情吧。
于是想到这里,刘采女才是真真正正的打消了一些心里头对于钟慧的埋怨,反而有些内疚和自责。
她虽然在家中一直被父母娇惯,也是个极其任性的人,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坏人,对于收到自己牵连的人也保有一定程度的愧疚自责。
五儿察觉到了刘采女的动摇,也知道事情过犹不及的道理,到了如今这个阶段,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从刘采女的手里面拿走了香囊,一边说着有了银钱,自己去太医院帮娘娘再拿些名贵有用的药材来,一边往外面走着。
刘采女知道做戏要做全套,就算周围没有其他的人,也要表现出其他的样子来。
于是还是躺在床上,木讷的看着床顶。
只是这个状态也更方便了她思考。
到了晚上,皇帝那边听了下边小太监传来的消息,也知道了刘采女病危,已经岌岌可危的事情。
他的脸上都是冷漠,想来也是因为刘采女之前在他的印象里并不算特别好,他并不在意刘采女的生死。
“死了就死了,不过一个采女而已。”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转念一想,皇帝还是觉得就这么去看看刘采女也没有什么影响,于是传下了旨意,晚上摆驾游仙宫。
五儿和刘采女都听见了这个消息,刘采女必须得什么都不表示出来,但是五儿并没有这个限制,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娘娘,娘娘!皇上来看娘娘了。”
五儿实在很激动,拉起来了刘采女就给她做着造型,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五儿多么用心竭力,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看的样子。
五儿难过的红了脸,使劲用力,看能否把刘采女拾到的更好看一些。
“娘娘,没事的,等皇上来看过娘娘之后,娘娘就也能恢复往日的神采了。”
刘采女也在心里嘀咕,暗恨那些踩高捧低的人,一边还美滋滋的想着,等着皇上见到自己,自己在一举夺宠,一定要让那些小人通通付出代价。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不会得宠的情况,刘采女对自己的信心非常的充足。
她一直觉得凭借自己的外貌,自己的家世,自己的才情,是不会有男人能够拒绝自己的。
然而皇帝并不是她所想的那种肤浅的人,于是结果也就只能让她失望了。
虽然皇帝今天晚上过来了游仙宫,看着躺在床上,没有生机的刘采女,也只是摇了摇头,亲自坐到了刘采女休息的床边。
“他怎么样了?”
小许太医在旁边随身伺候着,听到问话就知道该自己回答了。
“回皇上,娘娘是因为忧思过重,才得了这个病,吃药也吃不进去,最后成了如今的模样。”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
“她忧思过重,她忧虑什么?思索什么了?怎么好意思思虑过重的?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去到处挑衅别人的吗?”
一连几个问题把皇帝的不屑全部都展露在了明面上。
五儿有些害怕,但看到自己家娘娘到现在还一副没有缓过神来的样子,也顾不上害怕了,当即就要帮他说话。
小许太医刚看见她这样子,就晓得他要干什么,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服,把他扯的差点摔了一跤。
五儿只来得及回头看了小许太医一眼,刚鼓起的胆子一下子就被戳破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几个人,只来得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就再也不想说话了。
“刘采女,你若是再不起来,以后就一辈子在床上待着吧。”
刘采女也不敢在装作有问题的样子了,只是她也知道,立刻起来也只能说明自己前头也是装的,更让皇帝觉得自己被欺瞒了。
于是慌张了跑了下来,强忍着内心的惶恐不安在地上摸着瞎转了一圈,最后才像是看见了皇帝一般,眼睛里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此时确实十分委屈,在决定好这个计谋之后,她在心里想过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自顾自的原谅的钟慧,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得到皇帝的谅解甚至喜爱,只是没有想到,皇帝一来确是这种表现。
“皇上,是皇上吗,天哪,妾请皇上安。”
皇帝全程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做作的表演,只是在被刘采女扯住衣角之后抬了一下腿,避开了他。
刘采女心里有着难堪,却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仍旧跪伏在原来的地上。
五儿看着自家娘娘的“疯样”,有些心疼的流出了泪水,全部滴落在这不算洁净的地板上。
皇帝冷眼看了刘采女一眼,这才大发慈悲一样说着。
“起来吧。”
刘采女恍若未闻,依旧匍匐在地上。
还没有等到皇帝生气,五儿连忙膝行两步,头深深的埋在下面。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刘采女娘娘有些神志不清了,不是想要冒犯皇上的,还求皇上让奴婢搀扶起娘娘。”
皇帝只觉得额角直抽抽,他本来没有刻意为难谁的想法,叫刘采女起来也是正儿八经想要她起来,谁想到她却做出这样一副样子,让皇帝有些怨气。
“扶她起来。”
有怨气在身上的皇帝,说话声音自然无比冷硬,听得五儿抖了一下,这才赶紧走到自己娘娘旁边,用尽自己的全力把刘采女搀扶起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五儿的错觉,她总感觉搀扶刘采女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采女自己就顺着力度起来了。
被搀扶起来的刘采女终于像是清醒了些许,眼神里也有了一点神采。
她转移着自己的视线,迷迷糊糊间看到了皇帝,当即流下了眼泪。
这多少也有装的成分,她并不清楚,只知道眼泪自然而然就这么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皇上,妾知错了,皇上……妾一进来,十分艳羡安婉仪娘娘,又担心自己无法像她一样得到皇上的宠爱,才会做出这些事情的。皇上,妾知错了……”
刘采女也不管美不美观了,直接哭的涕泗横流,倒像是真的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愧疚和后悔一样。
皇帝其实并不在意刘采女到底是真心悔过,还是只是想得到自己的疼惜,不过他也乐的给自己的妃子一个台阶下。
看着面前这个娇弱的靠在自己丫鬟身上,哭的连形象都没有了的妃子,皇帝也算是勉强对她起了些许兴趣。
“你当真是悔过了?”
刘采女只觉得皇帝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双方互相递过台阶,怎么如今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是,妾知错……”
“你说说,哪里错了。”
皇帝现下是真的决定留下来看看这个妃子还能有趣到何种地步,于是缓步走到这狭小的宫室里面唯一的主位上坐着,饶有兴趣的看着刘采女,就像在看一直马戏班的猴子在表演猴戏。
“皇上……”
刘采女张张合合嘴唇几次,还是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心里清楚,虽然自己是受到了贾芳仪的挑唆,但是皇帝未必相信,而且就算是自己受到了挑唆,但这些事情始终还是自己做下的,若是完全不认只会让皇帝心生厌恶。
不如就这样承认了,留个妒忌的印象在皇帝心里也好过留下一个奸滑狡诈,死不认罪的印象。
皇帝这时候才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错了,改天去向丽夫人和安婉仪请罪吧,他们原谅了你,那才叫朕恕了罪呢。”
皇帝有一些找乐子的心态,此时当然如此对刘采女说。
当然,其中也有他其实还蛮喜欢安婉仪和丽夫人的原因在。
刘采女恨得牙根痒痒,死死的咬住牙齿厮磨了一阵,却还是不得不低下头来。
“是,皇上,妾自然知道是对不起两位姐……娘娘,自当会向他们道歉。”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叫身旁的小太监摆驾回宫,今日就自己一个人睡在书房。
这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在整个后宫这还是第一次发生。
与妃子被完璧归赵带来的羞辱感不能相提并论,但对于此时的刘采女而言,已经能让他连着皇帝一起憎恶上了。
毕竟她喜欢皇帝,也只是喜欢这个身份带来的东西。
这个位置上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她并不对此感到介意。
比起其他,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尊严,是自己的荣耀,皇帝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把她的尊严扔到地上踩,如何不让她感到生气。
只是为了自己的命,为了未来的好日子,刘采女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妾,恭送皇上。”
刘采女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走远,咽下了自己心头的血也只能撑出一副后悔到了极点,已经内疚自责的不行的样子。
皇帝倒是很高兴,似乎欣喜于自己都这样了,刘采女还是死心塌地,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对安婉仪还是如此钟爱,连这种事情也压迫着别人向她道歉。
总之,无论如何,他此时的心情非常的美妙。
五儿扶着自家娘娘,感受着她有些颤抖的身体。
她也不知道为何刘采女身体会颤抖,但大致能从中感受到是因为愤怒。
本想安慰刘采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愤怒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刘采女想要瞒住的事情,也就闭了嘴,什么也不说了。
“小许太医,我们娘娘如今这个样子还得多劳烦小许太医看顾着了。”
刘采女既然没有说话,那就只能由五儿来寒暄在场剩下的另一个人。
小许太医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温声细语的说:“五儿姑娘客气了,为娘娘做事本就是理所应当,谈什么劳不劳烦呢。”
刘采女的视线被小许太医吸引了过去,内心有些思索。
她们家在皇宫里也有自己的人在,只是他们是为了刘家服务的,如果自己遭了皇上的厌弃,为了避免牵连到家族,那些人就会直接放弃了自己,看来还是得自己手里有人手才说的过去。
经历了连家里的人都联系不到的这一遭,刘采女是彻底明白了。
当自己能给他们争光,能让他们长脸的时候,他们就愿意上来锦上添花,给自己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以此来带着他们鸡犬升天。
但若是自己得罪了谁,哼哼,他们跑的比谁都快,怕是生怕自己沾染了他们。
想到这里,刘才女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不如把这小许太医收成自己的人,这样不经过刘家,也不用怕自己日后失势了,被别人背叛。
“五儿,送送小许太医吧,我困乏得厉害,先自己进去歇歇。”
既然心里想着要收买小许太医,自然要对他要好一些,于是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送他,一来是表示自己的感激,二来这样更有诚意一些。
小许太医本来想推拒,被刘采女的眼神看到,不由得还是接受了。
五儿自然也是听娘娘的话,不过还是先抚了刘采女回床上歇着,才去送小许太医。
刘采女的眼神沉沉的看着五儿离去的方向,心里觉得这五儿倒也算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才。
先前说的话,他自然也是听见了,不过因为五儿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对五儿的忠心天生的有些好感与信任,就听他如此一番辩白,就更觉得他赤诚。
“原先我觉得他不是从家里带来的,对他有些不好,竟到是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