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白有些茫然地转过头，视线中身着浅青色长裙的女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她有一双如墨玉般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白分明，眼底氤氲着光亮，仿佛有万千星辰划过。
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能让每一个见到这抹笑容的人受到感染，心生欢喜。
裴安白无数次想象过，月见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可惜从来都没个真切，他想象不出月见的样子，生怕差得太远，冒犯了她，也怕万一想象的样子在记忆中留存得太过深刻，会影响他和月见的相见。
他仅能从诸如成内侍一流的嘴里知晓月见大致生了怎样的五官，头发是什么颜色、形状，喜欢穿怎样的衣服。
眼下亲眼见到月见的样子，裴安白才知道原来身边人所说不假，并没有为了迎合他说假话——月见当真生得极好看。
裴安白为月见的美貌惊艳，却并不惊讶。面由心生，如月见那般善良温柔的女子，也该有与她的心相匹配的长相。
他静静注视着面前女子，像是要把她刻进心里。
云开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
只是过了许久他都不曾挪开视线，云开不由提醒，“殿下有没有觉得眼睛不舒服？”
“并未。”
“殿下刚刚复明，一定要仔细爱护眼睛，少用眼，多闭目休息，差不多休养一个月，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使用眼睛了。”
“好。”
“还请殿下现在就休息。”
“好。”裴安白好似变成了一个傻瓜，没有自己的思考，只会说好。
“我先去把给殿下准备的药膳拿来。”云开笑吟吟道。
“你别走。”他终于不再说好，直勾勾看着云开，出声挽留。
“殿下，月娘子操劳许久，想必是累了，就让娘子回去休息会儿吧，服侍殿下用膳的事就交给老奴吧。”成内侍上前几步，从裴安白复明的震惊和喜悦中找回理智，低声劝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安白再舍不得，也只能道：“你快回去休息，药膳的事不需你操心。”
云开确实觉得累了，并没有坚持，“多谢殿下体恤。”
说罢，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裴安白的目光一直落在云开身上，如影随形。
“殿下？殿下...别看了，月娘子已经走了。”成内侍提醒道。
闻言，裴安白没有收回目光，贪婪得注视着云开离去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成翁，我终于见到她了，她比我想得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月娘子确实是极好的。”成内侍附和道，现在月见娘子在他眼里那是千好万好，他不允许任何人说月娘子不好。
“所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诋毁中伤她。”裴安白的语气骤然转冷。
成内侍隐约猜出他的想法，垂下头噤声不语。
*
翌日，云开去到裴安白的院子为他诊脉，虽然裴安白的眼睛已经复明，但还是要按时检查，以免出现新的情况。
云开沉下心，仔细分辨裴安白的脉相，同时，她能觉察到裴安白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如芒在背的感觉在她收回手、抬起头那一刻消失。
视线中，裴安白正襟危坐，一派骄矜持贵的模样。
“殿下恢复得很好，这段时间一定要忌辛辣、忌海鲜。”云开收回视线，垂眸叮嘱。
“我记下了。”裴安白道。
他侧目看去，眼前少女眉眼低垂，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睫卷曲，活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是如此乖巧美丽，让裴安白的心不由发软。
只要看着她，他便觉得内心安定，从前那些荒唐、自毁的念头也都跟着烟消云散。
阿月，再等等我，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扫清阻拦我们在一起的所有障碍，和你长久的在一起。
裴安白这般想着，也打算这般做，但他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自幼的经历告诉他，任何承诺都不要轻易说出口，一旦无法应验，对双方都是负担。
就像先帝承诺母妃，终此一生都会爱护她，最终却亲手要了母妃的命。
就像母妃承诺他，会看着他娶妻生子，保护他一辈子，最后却还是抛弃了他。
裴安白不愿空许诺言，对付永平帝，他只有五成把握，前路未卜、生死难料，事成之前，他并不愿意让月见跟着担心。
“天色尚早，不如留下用个午膳？”裴安白问。
“多谢殿下。”云开轻笑着道谢。
话音刚落，裴安白做了个手势，端着餐盘的婢女鱼贯而入，很快把饭摆好。
“殿下这是一早就做了打算？”云开看向桌案上的美食，抬眸看向裴安白。
“正是，万事俱备，只等你点头。”他点点头，一本正经道。
“都是你爱吃的菜，可要多用些。”他站起身，抬手示意云开与他一同落座。
裴安白用膳时很安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刻进了他的骨子。
云开也没有说话。
两人在寂静中用了一顿饭。
云开知道，这将是她和裴安白近期最后一次见面，上一世，他也是这般，和她用了这顿饭后便消失不见，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多少有些明白他的心思。
他从来都喜欢自己做决定。
用过饭，云开言说还有药材要晾晒，起身告辞。
裴安白一路送她到院门口。
“殿下留步。”云开笑看着他。
阳光下，她的脸颊被晕染出淡淡的金色，两腮透着健康的粉色，仰头看向裴安白的时候，仿佛眼里只看得到他。
裴安白微愣。
他忍不住开口，“阿月。”
“怎么了？”云开问。
“没什么，你注意身子，不要太操劳。”裴安白轻声道。
“好。”云开回道，朝他行过礼后，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她身后，裴安白安静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他伸出手，从衣袖里取出一枚玉簪，簪子质地细腻温润，洁白无瑕，模样简单大方，一看就不是凡品。
“罢了，还是等我回来亲手为你簪上。”
他轻叹口气，将簪子收回衣袖。
此时的裴安白还不知道，这根簪子他到最后也没能亲手为心爱的女子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