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和裴樾明靠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周遭景象不断经过四时变化，且变化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只需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能完成变化。
单说河面，春日的流水潺潺、夏日的暴雨涨潮、秋日的河水枯竭、冬日的河面冰封，四种状态，云开在过去的短短时间，看了不下百遍。
脚下踩着的石滩也同样出现了变化，石子坚硬的棱角不断被风化、磨平，最后变成细细的沙土。
白天、黑夜瞬息而至，时间飞快流逝，背后好似有超出人类认知的自然伟力推动着一切事物的变化。
四季轮换仍旧在进行，此方天地又出现了新的转变。
黄沙覆盖了河面、树木，将这里变成了一望无垠的沙漠。
沙漠状态维持了半刻钟，黄沙被不断侵蚀，露出下方坚硬的岩石。
第一株杂草从岩石缝隙中挣扎露头，在阳光沐浴下欢快生长，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第一棵树、第二棵树......
漫山遍野的树木取代了滚滚黄沙，有新的水流自深山中蜿蜒流出，彩蝶在林中翩跹起舞。
时间的力量减弱，没有再改变此地风貌，唯二两个见证了时间痕迹的云开和裴樾明，一个仰头怔怔盯着不远处高耸的山峰、一个垂眸紧盯着地面。
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故事的主人并没有这份古韵闲心，最起码云开盯着那处山峰，只是因为觉得眼熟，正在脑海深处搜寻可供解惑的回忆。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里应是幽州西边颇为有名的药山，也是她得到月见马甲的地方。
医女月见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山谷丧命，零宝帮助云开进入了她的身体，用以接近裴安白。
所以，如今要面对心魔，斩杀心魔的是她自己吗？
可她连自己的心魔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要怎么消除魔障？
云开的心不由发沉。
她收拢思绪，准备向身后的裴樾明说明情况，背部却忽然一空，与她紧密贴合的人消失了。
云开猛然转过身子，冲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大喊，“裴樾明？裴樾明！你在哪儿？”
难道他们分开面对自己的心魔了？为什么和在潘家的时候不一样？各种各样的想法涌入云开脑中，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心中升起不明意味的失落和害怕。
“我在这里，云开。”微弱细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裴樾明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清晰，说明离自己很近，可为什么看不到他人在哪儿？
云开以为裴樾明变成了灵体，忍不住伸手朝前方一抓，只抓到一手的空气。
“我在玉佩里。”
玉佩？哪里有玉佩？云开下意识反驳，视线却听话地到处寻找玉佩的踪迹。
扫视四周的同时，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身上的衣服由黑色变成了月白色，丝绸缝制的锦鞋变成了粗布鞋，头发被一块棉布包裹。
这副装扮很快让云开联想到月见，同样的，也联想到了裴樾明提到的玉佩。
云开看向自己脖颈处，那里挂着一块质地通透的暖玉。
她有些激动地捏住玉佩，“是这块玉佩吗？”
裴樾明的声音很快响起，沙哑中带了点憋闷，“是，我在里面。”
“你怎么会在玉佩里？”云开道。
好一会儿，裴樾明的声音才从玉佩中传来，“我也不知。可能因为这是你的心魔，所以我不能参与，只能以这种形态出现。至于为何与我们在潘宅时不同，可能是因为潘、林二人是灵体，已经死去，而我们没有。”
云开觉得有道理，除了这个解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况且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云开忽然道，她的声音有点忐忑。
“你说。”相比云开，裴樾明淡定多了。
“我其实有离魂症。”第一句话出口，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说出来，云开一鼓作气，继续道：“当然，我的症状和世俗意义中的离魂症有些区别，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理解。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灵魂便会不受控制地进入已经去世的人的身体里。现在我极大可能成了幽州桃花县一名医女。以后说不定我还会变成别人。但我绝对没有夺舍过别人，或者伤害过别人的性命，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还有，我应该就是你口中提过的月见，在你小时候救过你。隐瞒你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有我不能说的苦衷，请你谅解。”
意料之中的，回应云开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云开说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裴樾明附身玉佩，她曾经是月见的事铁定瞒不住，和孟云开完全不同的样貌、身份必定引得裴樾明怀疑，与其隐瞒他，不如适当透露出一点真相，采用离魂症的说法，也更容易让裴樾明接受。
至于最后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也能帮助裴樾明展开更多的联想。
试问，任何一个可以附身别人的人，骤然遇到从前的故人，最安全理智的选择应该都是隐而不发，保护好自己吧。
易地而处，相信裴樾明会自动帮她脑补诸多苦衷。
她这也不算骗人，这是一种语言的艺术，云开无奈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云开捏着玉佩的手都有些发酸，裴樾明总算给了回应。
“你先放开我。”他一字一顿道。
不说还好，他一说云开感觉整个玉佩跟块烙铁似的，她受惊似得松开手，“我没注意，不好意思。”
“无碍。”声音的主人似乎很无奈，云开想，如果裴樾明的身体还在的话，应该已经伸出手揉眉头了。
“你方才说的话，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裴樾明斟酌着用词，接着道：“我知道你有秘密，但没想到是这么大又让人匪夷所思的秘密，怀揣这样的秘密，没有任何理由就让你全盘托出确实强人所难，所以你不用道歉。”
“更不要说你曾经救过我，我多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责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