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是我亲生的第一子,我和老太爷对他倾注了全部心血,指望他能挑起潘家重担。可他呢,年轻时荒唐,受不了辛苦离家出走,最后灰溜溜回来,祖传的技艺只学了个皮毛,把潘家交给他,他连守成都做不到,如今却怨恨我偏心。”老夫人悲从中来,抹了一把眼泪。
她又道:“阿崔是我娘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四个陪嫁丫鬟里我最宠她,她没看上我指的婚事,非要嫁给外乡来的一个穷书生,我虽不赞成,却也依了她,给她置办了嫁妆,送她出门子。没成想不过五年光景,她就被那穷书生抛弃,只身一人从外乡回来投奔我。她说那书生对她动辄打骂,她不愿再受苦,希望重新回潘家伺候我,我留下了她。她说女儿丢了,这些年我派出去找她女儿的人就没断过。”
“我自认对他们真心真意,他们却想着害死我!看来不仅是眼瞎,我的心也瞎啊。”
说到最后,老夫人已经泣不成声。
“人心隔肚皮,是他们狼心狗肺,与您无关。”云开劝慰道。
老夫人勉强收住眼泪,“是我识人不清,才沦落到今日地步。”
“事已至此,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此事我也已经去信三郎,过不了不久他就会回来,三郎给我留了人手,在他回来前,孙媳一定会护您周全,您还有孙子,还有其他关心您的亲人,千万要保重自己。”云开道。
老夫人哭了半晌,确实累了,闻言点点头,“好,我听你的,我们一起等三郎回来。”
云开服侍老夫人睡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房间内矗立着一道黑色身影,眼见云开走进屋子,黑影下跪行礼,“家主夫人。”
“起来吧。”云开道。
黑影直起身,抬头看向云开,露出了完整的脸庞,正是今日跟踪崔婆子的人。
潘家擅长制作人皮面具,以此为根基发展产业,积累财富,至今已有上百年,外面有不少人觊觎这门绝技,初代家主为护家族长久安宁,培养了一批暗卫,这项规矩延续至今。
此人正是如今潘家暗卫之首,潘良。
潘家有暗卫之事,只有历代家主知晓,潘老太爷过世后,潘宅事务由老夫人做主,无奈老夫人三年前患了眼疾,不得不把重担交给年仅十五岁的潘玉,这批暗卫便由潘玉调遣。
百年前,潘玉押送货物,这批暗卫随行保护,若不是有他们拼死相护,潘玉早没了性命。
“想必你也知晓,潘家出了内鬼,不久之后或许会有大乱。”云开声音发沉,“潘家需要你们的帮助。”
“夫人但有吩咐,我和弟兄们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潘良抱拳回道。
“你回去集结所有暗卫,这几日我会给你们安排好身份入府,你们便在府中活动,随时待命,听我调遣。”云开道。
潘家毕竟不是高门大户,豢养暗卫的事一旦被人知晓,定会引来祸事,所以这些暗卫平日里并不住在潘家,而是隐匿在灵州,潘良在外的身份便是一个泥瓦匠,且他家世清白,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说他是暗卫,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
这些暗卫是很好的一副牌,用得好,说不定不用裴樾明赶回来出手,云开自己便能把江厌永远地留下。
“是。”潘良应声,随后跳窗离去,没有惊动府内任何一个人。
*
翌日,云开以府中房屋有部分损毁为由,聘请潘良等人入府修缮。
事情刚办完,云开就收到了江厌的请帖。
帖子上的字飞扬好看,江厌自报家门,表示希望和潘家合作,云开顺水推舟,写了回帖,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帖子送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潘大夫人叩响了云开的院门。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云开还没见到潘大夫人,先听到了她的声音,“三郎的院子变化不小,多了几分精致温馨的感觉,可见是倩娘你用心打理的缘故,真真是贤惠持家。”
潘大夫人一改往日的刻薄嘴脸,身着华衣,头上插着几根金簪,脖子上挂着金项圈,笑着走进房间,端的是富贵体面。
云开起身迎她,“大伯母谬赞,打理庶务是侄媳分内之事,当不得您这样夸赞。”
“瞧瞧,连说话也这般周全妥当。”潘大夫人又道。
云开面露绯红,好似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潘大夫人这才住口。
两人落座后,闲聊片刻,潘大夫人说明来意,“明儿家里可是要来什么客人?我听说你安排人预备席面,往年这些事都是我料理,你新进门,面子薄,我怕你一个人料理不全,狠不下心管束下面人,所以来问问,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云开笑道,“多谢大伯母关心,明日确实有客人登门,说是江家人,要和家里谈生意。三郎不在家,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不敢贸然答应,但人家既看得上我潘家,诚心合作,我潘家也不能失礼,把人晾着总归不好,不如请进家里用顿便饭,全了彼此脸面。”
“甚好。”潘大夫人赞了一句,又道:“可是那个江家?”
“正是。”云开回道。
“来的是谁?”潘大夫人问。
云开道:“江厌。”
“那家人等闲不露面,也不知这一回来我潘家想做什么生意。”潘大夫人垂下眼睑,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江郎君信中并未说明。”云开道。
“罢了,左右外面的事和咱们不相干,琢磨再多也没用,眼下把明日的席面办好,不丢了潘家的脸面才是最要紧的。”潘大夫人笑看着云开,“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多谢大伯母。”云开道。
两人又虚与委蛇一番,潘大夫人方才离开。
云开送她出了院子,再回屋,脸色猛然下沉。
潘大夫人戴着老夫人的金项圈明晃晃在她跟前晃悠,想着她不知晓那东西的来历,把她当傻子耍,真是把她当傻子耍。
盗取婆母嫁妆,还堂而皇之戴在身上,当真是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