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一直用冰冷视线看着慕如风的女子猛然一怔。
她紧紧咬着唇,一句话都没说,眸中却有水雾凝聚。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楚瓷偏过脸,视线下垂,看向地面。
姐姐?她怎配做阿暖的姐姐。
“她同我说过,她姐姐叫楚瓷。”
女子低垂着头,泪水从眼眶滑落,滴在白皙的手背上。
女子这般表现,比任何回答都有用。
慕如风可以确定这个当年逃跑成功的女细作是楚暖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这才是她执意不肯说出放你走的原因。”慕如风声音艰涩,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发颤。
当年楚暖死都不肯说出放走女细作的缘由,他急疯了逼问她,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怀疑她的意思。
直到她死前还在说自己不是细作,他才彻底信了她。
想起楚暖当时不敢置信的眼神和讽刺的笑声,慕如风只觉心脏被一双大手狠狠捏起,疼得他牙齿打颤。
不止他,楚瓷的身子也僵住。
听到慕如风的话,她再也忍不住出声,“是,我是阿暖的姐姐,你们朔州军害死了她,总有一日我会给她报仇!”
“她是我刚找到的妹妹啊,就这么死在了朔州军营,死在了你手里!”
“我没有偷布防图,她也只是想救我这个无用的姐姐,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为何偏偏她死了?”
“慕如风,为何死得不是你?”
楚瓷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携着刻骨的恨意和凄怆。
“我明明告诉过她,不要轻举妄动,可她说你正直公正,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含冤而死,一定会救她。”
“可最后呢?她死了,受尽折磨而死,你就是这么救她的!”
楚瓷已经泪流满面,如果不是身上绑着绳子,她怕已经冲到慕如风面前,扯着他的衣襟质问他,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其实不用她动手,慕如风已经感受到了剜心之痛,比肉体的疼痛更可怕的是灵魂所受的凌迟,一如此刻的他。
时隔近两年,他才明白当时阿暖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姐姐被认定为细作,她不能不救自己的姐姐,也不能说出两人的关系,不然仅凭两人的姐妹关系,她更洗不清嫌疑。
所以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希冀他能还她和姐姐清白,可惜,他什么都没查到,让她含冤而死。
“你被抓的时候自毁面容,是为了保护她?”慕如风一瞬不瞬看着楚瓷。
“我一醒来就被朔州军围困,如果不这么做,你们下一刻怕是就要去抓阿暖了吧?”楚瓷迎着他的目光,冷声道。
慕如风握紧拳头,无法反驳她的话。
布防图被盗,朔州全城戒严,封锁了来往道路,把细作困在了城内。
他通过捣毁的细作据点,追踪到逃跑的细作踪迹,一路追到一座破庙。
整个破庙都被朔州军围困。
等他冲进去时,看到的便是满脸刀伤,已经辨认不出原本面容的楚瓷,还有她脚边的朔州布防图。
证据摆在眼前,他认定楚瓷是细作,把她关押到军营大牢。
可没想到,朔州布防图还是被外人得知,那段时间不断有不明势力攻击朔州治下乡镇,杀害了很多老百姓。
他怀疑朔州境内还有细作,且很有可能藏匿在军营中,所以故意放松牢狱看守,为的便是引蛇出洞。
可最后引出的却是楚暖。
楚暖死后,他曾不顾父帅阻拦,清查过军营,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因为当初闹得太过,引起了将士不满,他不得不把查细作的事转到暗地。
如果真如楚瓷所说,她不是细作,那当初盗取朔州布防图的细作又是谁?
他一直以为楚瓷是废帝的人,废帝派人盗取朔州布防图并指使人攻击朔州治下乡镇,故意制造朔州军的短处,为的是打压慕家,收朔州兵权。
楚瓷为那细作挡了灾,他自然可以更好地在朔州蛰伏,若那细作真是废帝的人,废帝当时被今上兴兵围堵在皇城,他便该有所行动。
圣人被困,朔州军本有勤王之责,但因永平帝多次往朔州安插细作,甚至不顾朔州百姓生死只为打压慕家,玉京兵乱时,朔州选择了冷眼旁观。
朔州乃军事重地,只要朔州出事,边境告急,庆安帝便是坐上皇位也坐不安稳。
以永平帝狠辣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这么重要一枚棋,他死了,也不会让庆安帝好过。
可当时朔州没有任何异样。
只有两种可能。
一,永平帝良心发现,不愿让大雍再受战火。
二,那个细作不是永平帝的人。
显然第二种可能更为合理。
如果是这样,当初盗取布防图的细作便很有可能不是永平帝的人,背后之人藏得那般深,故意挑拨永平帝和朔州军的关系,究竟有何意图。
越往深处想,慕如风越觉得后背发冷,仿佛掉入寒冰的冰窖,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究竟在为谁做事?”他一瞬不瞬盯着楚瓷,语气急切。
“你口口声声说你被人诬陷盗图,若非那个诬陷你的人阿暖也不会为了救你铤而走险,更不会...你难道不想为阿暖讨回公道?”害怕楚瓷不配合,慕如风补充道。
长久的沉默后,楚瓷终于开口说话,“我没有为任何人做事。”
“当年和阿暖走散后,我被一对走镖的夫妻收养,他们抚养我长大,教我武功,我本应为他们养老送终,只是我心中一直记挂着妹妹,二老体谅我,放我出来寻找妹妹,还说若找到妹妹就把她也带回家。”
“我四处打听妹妹的消息,海州、幽州、灵州、中州我都寻过,本已不抱希望,没成想竟在朔州找到了她。我想带她离开,她却说朔州少帅对她恩重如山,不能这般一走了之。”
“我这才知晓她初入朔州时被地痞流氓纠缠,是朔州少将军救了她,后来她的小食摊子被恶意砸坏,也是朔州少将军帮她解围,事后还让她入了朔州军营的伙房,总算过上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