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我是谁,为何不先报上你自己的真实身份?”云开不退不让,冷然出声,双眸紧紧盯着喜儿。
喜儿闻言收了剑式。
两人相对而站,面上俱是冷意。
“我可以不管你是谁,但如果你伤害六娘,我一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长久的沉默后,喜儿先开了口。
云开微怔,目光飞快闪过什么,“你和六娘究竟有什么渊源?”
“干你何事!”喜儿眼神愈发冰冷,“你只需记得我方才说的话,休要动她一分一毫。”
云开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余六娘方才的话,喜儿是真的不会伤害的,甚至在想办法保护她,既然如此,云开决定赌一把。
“我是来帮她逃出长宁侯府的。”
“你就是这么骗得她信任的?”喜儿先是一怔,而后大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位的手段,余六娘逃不掉,如果她动了逃跑的心思,那位绝对不会再留她的性命,等待她的结局只能是去母留子。
满是惊怒的目光像一柄利剑射向云开,喜儿恨不得把云开挫骨扬灰。
“我说的是真话,我能帮她逃出去。”云开迎着喜儿震怒的目光,没有丝毫心虚。
见她如此镇定,喜儿慢慢恢复理智,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背后的主子确实能量巨大,但你别忘了,大雍不是没有不能与他抗衡的人,那位最忌惮的人何尝不是权势滔天,手段过人。”云开话中有话,隐晦地传递某种消息。
听到最后一句,喜儿瞳孔猛然收缩,眉心狠狠皱起。
她的大脑极速运转,思考着云开的话有几分可信。
“若你背后的主子真的是他,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六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喜儿质问道。
“怎么不可能?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能威胁他几分?况且六娘已经决定不要腹中孩子。”云开回道。
胸腔中翻涌的各种情绪搅得喜儿心神俱乱,她握紧手中的剑,咬牙道:“她身子虚弱,受不住落胎之苦。”
“我有信心保她无虞,你的武艺如此高强,若她出事,你自可杀了我为她报仇。”云开回道。
喜儿微不可见松了口气,又道:“你确定可以把她救出府?”
云开点头,故意道:“我有七成把握,如果你不横加阻拦,七成把握会变成十成。”
“好,我信你这一次。”喜儿将剑收回剑鞘。
云开却笑了,“你相信我,我却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你什么意思?”喜儿的手搭在剑上,随时准备动手。
“我问过六娘与你的关系,她只说你不会伤害她,对你的事不肯透露分毫,她说哪怕不能逃出去也要坚守曾经的承诺。”云开一边说,一边透过幕篱观察喜儿的表情,发现她的唇瓣下意识抿紧,就连握着剑的手也有了片刻松动,“六娘相信你,我却不信你。”
喜儿道:“不信又如何?”
云开轻笑出声,“不如何,为了防止你坏事,我便只能将你留下了。”
“找死。”喜儿拔出剑,剑尖直冲云开,她脚尖点地,往前狠狠刺出一剑。
破风声中携了几丝肃杀,冰冷的剑刃穿过幕篱,停在云开眉心前寸许距离。
喜儿在最后一刻停了手。
“为什么不躲?”喜儿冷声道。
云开淡定道:“因为我有把握在你杀了我之前,杀了你。”
“你呢,为什么不把这一剑刺下去?”云开又道。
喜儿没有说话。
云开自顾自道:“因为你怕真的杀了我,余六娘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喜儿被看穿了心思,将脸偏向一边,怒道:“你故意的!”
云开抬手移走竖在眉心前的剑,“你不相信我,特意跑来试探、警告。同理,我也不相信你,试探你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现在我信你。”
喜儿抬眸看向云开,“为什么?”
“六娘为了你,宁肯承担不能出付的风险。你为了六娘,不惜暴露身份,那么生气也没真的动手杀我。你们一心为对方好,我有心,能用心去感受。”云开理了理额前碎发,径自走向药架。
一边走,一边道:“对了,我的幕篱被你划破了,你可要赔我一个新的。”
还没走到地方,身后传来喜儿的声音,“你现在不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云开脚步未停,“世间之事,不是件件都要寻根究底的。你们不肯说,自有你们的道理,我不愿亦不会强求。”
她伸手从架子上取了一味药草,放在鼻尖细细嗅闻。
喜儿面上闪过复杂,看着云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你和我遇到的人不太一样。”
世人总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根本不管当事人是何心理,是否会因为他的追问而痛苦。
云开药草的手微顿,淡声道:“我没你想得那么高尚,我的秘密可能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多,不得已骗过很多人,自然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喜儿不置一词,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你不想问,我现在却想说了。”
云开回头看她,瞧她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该从哪里说起呢,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冬日......”
喜儿的话,带云开回到了十王之乱时的玉京。
上位者争权夺利,全部苦难却要老百姓承担。
彼时人命如同草芥,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即便是勋贵豪族亦死伤惨重,更何况一个八岁的女童。
喜儿,或者说孙九娘,一个没有名字只能以排行相称的女孩儿,在那年雪夜,被生身父母卖进了青楼。
她被绑住手脚,嘴里塞着布条,眼睁睁看着父母捧着她的卖身钱,抱着唯一的弟弟,消失在满天风雪中。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恨、多无助。
有些腐败污秽越是处于黑暗,越是疯长。
战乱时刻,青楼的生意反而越发好,入侵玉京的士兵夜夜都要来释放所谓的压力,他们下手很重,每一晚,楼里都会有几个姑娘被悄悄拖出去扔到乱葬岗,死前饱受折磨,死时衣不蔽体,死后毫无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