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直觉裴樾明生气了,可纵然她一向对情绪捕捉敏感,也很会透过神色揣测旁人心情,但裴樾明她真是看不太懂,一则这位太子经历离奇,性格令人捉摸不透,二则他一贯板着脸,面上少有情绪波动,云开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对于裴樾明生气的猜测,云开更多凭借的是一种感觉,所以她也不是很确定,她自认只是个普通人,看不透这位情绪多变的太子殿下,用膳的时候便格外拘谨,一言不发夹着眼前的菜。
云开垂着头吃菜,一双筷子忽然斜飞入碗中。
“尝尝这道炙羊肉,承祚宫御厨的拿手菜,外面吃不到的。”
是裴樾明的声音,云开抬起头看去,正好看到裴樾明放下公筷。
这是又好了?云开顾不得惊奇,忙道:“多谢殿下。”
裴樾明拿起自己筷子的手微顿,凤眸看向云开,“不要总把谢字挂在嘴边,孤不想日后整日跟你道谢。”
“是。”云开应声。
“思归阁住得如何?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只管去找陈翁。”裴樾明又道。
云开回道:“东西都预备的齐全,并没什么缺漏的,殿下看看可要添些什么东西,省得到时候住的不舒服。”
“不必了,孤看着还好。”裴樾明道,“吃饭吧,多吃点肉,你身子太弱了。”
云开点头应下,不禁腹诽:这位殿下对自己以后可能栖身的躯壳倒是很在意,至于他情绪多变,一会儿关心她,一会儿莫名其妙生闷气,想来也是因为心中别扭。毕竟两个人能够互换身体,称得上性命相连,对于这样一个出身帝王家,轻易不相信任何人的太子来说,该是很麻烦的事。对她,裴樾明是杀也杀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这般相处着,难受也是有的。
感觉别扭的不止自己,裴樾明亦是如此,这个认知让云开心情莫名变好,夹菜的动作快了不少。
裴樾明看在眼中,没有说话,手下动作却快了些,最后倒比平日多吃了一碗米饭。
守在思归阁外的陈翁带着宫女进来收拾碗碟的时候,看到裴樾明用得比平日多,面上带了喜色,下意识看了云开一眼,见太子坐在软榻上同云开说话,又很快收回目光。
膳厅和软榻之间隔了一层珠帘,太子的声音隐约传入陈翁耳中。
“你好好休息,莫亏待了自己,务必养好身子,等你身子大好了,孤会请嬷嬷教导你宫中礼仪,你要认真学,不可堕了孤的脸面。”
陈翁打小伺候裴樾明,最清楚他的性子,可惜裴樾明走失归来后,性子和从前迥然不同,虽仍然敬重他,可陈翁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位小主人,他欣喜之余,也平生了些遗憾。
如今听裴樾明和这位孟娘子说话,语气虽冷淡,却句句都是叮嘱爱惜的话,陈翁觉得从前那位心底柔软、性情温和、喜欢唠唠叨叨像个小大人似的小主子又回来了。
宫女已经把东西收拾好,陈翁领着人出去,离开前,他听到那位孟娘子操着温温柔柔的声调,答了一句“好”。
如今再听孟娘子的声音,陈翁竟然没那么讨厌了。
陈翁这边如何脑补,云开不知,但她却被裴樾明的话吓了一跳。
“过几日,孤想安排你以医女的身份前往长宁侯府,替孤查查余六娘身上的秘密。”裴樾明漫不经心说道,这话落在云开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她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四处张望,发现阁内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知晓裴樾明心中有分寸,这才放心。
“怎么,你不愿意?”软榻上摆放着小几,云开和裴樾明隔着小几相对而坐,此时裴樾明正用那双凤眸斜睨着云开,仿佛只要她说出个不字,便要治她的罪。
云开摇头,“小女自然愿意,只是殿下怎么会想着让小女去长宁侯府,查探余六娘的事?”
“你既然在和淮安的交谈中提到了那位,定是猜到了什么,孤也不瞒你,孤这太子当得不易,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孤,便是最亲的人也恨不得孤死,孤不相信任何人。余六娘的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任何纰漏,你与孤共享秘密,生死相连,孤若死了,你便是不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你一定不会损害孤的利益,孤相信你。恰好你也会医术,又是女子,所以这件事,交给你最稳妥,孤也最放心。”
裴樾明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云开反而坦然不少,认真道:“殿下思虑周全,小女确实是这个世上最不会伤害殿下的人,也是最不愿看到殿下出事的人。殿下所托,小女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听了云开这般效忠之言,裴樾明总算露出点笑容,“你放心,你助孤成事,孤日后也一定会帮助你达成心愿。”
“殿下知道我的心愿?”云开开起玩笑。
“不论你有何种心愿,孤都会帮你。”裴樾明语气认真。
云开一怔,“若我的心愿会让殿下为难呢?”
“你会吗?”裴樾明不答反问。
云开摇头,“不会,小女的心愿很简单,不会让殿下为难的。”
裴樾明低声呢喃了两个字,声音很轻也很快,云开没有听清楚,很快又被裴樾明的笑吸引了注意。
裴樾明无疑是美的,无关性别,他的美实在罕见,冷着脸的时候有种咄咄逼人的锐气,笑起来的时候又当真称得上勾魂摄魄。
云开因为他的笑容微微晃神,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才回过神。
“那便好,孤等着你说出心愿的那一天。”
“小女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会出现的吧,我可以回家的那一天,云开面上也露出笑,心中充满了期待。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吹进来又跑出去,带着那满是遗憾和落寞的两个字飞到了天边。
是吗?
你的愿望真的不会让我为难吗?
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真的不会为难吗?
希望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