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景鸿嚎啕自嘲的模样,让岳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从没见过莫景鸿这样。
在她的记忆中,从小莫景鸿就是骄傲的,他读书不错,一表人才,跟顾倾歌相处得也不错,不论是顾家,还是柴亲王那边,包括京中权贵,但凡是认识的,谁不高看他一眼?
尤其是他高中探花,入朝做了官之后,他更是朝廷新贵,是承恩伯府的希望,春风得意。
他何曾这样过?
岳氏瞧着他,一颗心就像是被大手抓挠着一般,酸胀得要命。
手撑着轮椅,岳氏挣扎着从轮椅上下来,瘫坐在地上。
顾倾歌走后,守倾苑里便没人再煮了,这里的地龙未烧,岳氏一坐下,就感受到一股冷意从身下往上窜,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瞬时也更难看了几分。
只是,岳氏根本顾不得多想,她也没心思去顾及那些。
岳氏伸手将莫景鸿揽在怀里。
让莫景鸿靠着自己的肩膀,岳氏的手,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岳氏开口哄着他。
她声音都是抖的。
“景鸿,这天还没塌下来了,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娘看了心疼。”
“娘……”
“我儿是大燕最年轻的探花郎,是京中权贵世家年轻一辈里,难得的青年才俊,只是输了一场谋算而已,这不算什么,你万不能自暴自弃,更万万不能因此而胡思乱想,作践自己的身子。
景鸿,你要知道,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也未必就是你谋算失利。
顾家、顾倾歌,还有孟绾绾和昭华公主……
有一个算一个,他们也都是有责任的。
顾家那死残废,明明有领兵作战的能力,却隐藏实力,做出一副颓废模样,让整个顾家都呈现出一副落败之态,他分明就是不想帮衬你,顾倾歌明明能赚银子能立军功,偏偏要装什么大家闺秀,假装温顺,半点正事不做,半点不为你着想,她也没安好心。
他们顾家,就是没拿你当自己人,就是见不得你好,就是故意在诓骗你。
要不然,你何至于再隐忍大半年,吃那么多苦,去照顾什么孟绾绾,去攀什么劳什子的昭华公主?
那母女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绾绾自私、阴毒、眼皮子浅、小家子气,她娘更是仗着有个好出身,就人五人六的,不知所以了。他们不就是看如今承恩伯府落魄,看你丢了功名,不复从前了,就想来踩你一脚,想另外结亲吗?
你若是真被踩下去了,只会让她们得意,顺了她们的意。
你得振作,景鸿,你得振作,懂吗?”
“振作?”
呢喃着这两个字,莫景鸿苦笑。
他倒是也想振作,可是,现在他就是想振作,都不知道该从何振作起?
“娘,完了,全完了,我这辈子都全完了。毁了名声,没了功名,被顾倾歌休夫,被昭华公主退了亲事,我现在就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眼下顾家风光,那更是扇在我脸上的巴掌,眼下,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我蠢呢。一切都毁了,振作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一边说着,莫景鸿一边抱着酒坛子,又要往自己嘴里灌酒。
都说一醉解千愁。
现在,千愁他有,酒他有,至于能不能解,他想试试。
瞧着莫景鸿的模样,岳氏伸手将酒坛子,从他怀里扯出来,扔去了一边,摔得粉碎。一双手,用力的抓着莫景鸿的肩膀,岳氏使劲儿地晃了两下。
一时间,岳氏腥红的眼眸里,眼神都更锐利了不少。
死死地盯着莫景鸿,她缓缓开口。
“景鸿你记着,这京中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货色,是最势利眼的墙头草。
今日你落魄,自然人人都笑你、嘲弄你、想踩你一脚,可他日你乘风起、扶摇上,站在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你过去的一切,他们也就会都忘了,他们会捧着你,敬着你,哄着你,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景鸿你还年轻,一切还没尘埃落定呢,你慌什么?
顾家那死残废不是立了战功吗?顾倾歌不是也跟着上了战场,平安回来了?
你理应去探望的。”
“我?探望?”
岳氏点头,“你和顾倾歌青梅竹马十几年,那样的感情,怎么可能是说断就能断的?尤其是,她当初嫁给你的时候,还是十里红妆,那般风光,她心里若非有你,若非在意你,怎会做出那般讨好之态?
女人嘛,难免小家子气了些。
当初是因为孟绾绾,她拈酸吃醋,容不得人,才会闹了休夫那一出,而今,你和孟绾绾断干净了,重头回去找她,你多说几句好话,她的火气也该散了,自然的,她也就该回心转意了。
眼下顾家正风光,那你就借顾家之力扶摇上,这一准错不了。”
岳氏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落在了莫景鸿耳中。
可是,莫景鸿却有些怀疑。
他脑海里,不禁闪过初一那日,他去顾家求顾倾歌请妙郎中、苍神医出面,救治岳氏的场面。他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当时,顾倾歌说过的那些话。
回心转意?
若是顾倾歌真的心里还有他,哪怕一丝一毫,当日又怎么会那般决绝?
青梅竹马十几年,可也都是过去了。
回心转意?能成吗?
“娘,倾歌不是软性子的人,我怕……”
“别怕。”
还不等莫景鸿把话说完,岳氏就直接将他的话打断了,四目相对,岳氏的眼底也闪过一抹寒厉的光芒。
紧紧地握着莫景鸿的手,岳氏冷声开口。
“好女怕缠郎,你多用点心,多花点时间,就跟之前似的,一定能成。
实在不成,你就跪在镇国公府门外,大张旗鼓地求顾倾歌原谅,而今顾家正风光,瞧着是好事,可凡事有利有弊,他们的风光,也注定他们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被人盯着。
他们不敢太难为你。
毕竟,若是做得太过,难免要被人弹劾,说他们顾家狭隘阴毒,枉顾人命。
他们顾家赌不起,相较之下,你立于优势之地,你怕什么?”
莫景鸿眉头蹙了蹙。
脑子昏沉沉的,一阵阵的发胀,似乎记忆上头,他的头越来越疼了。
他的理智,似乎也在一点点被侵蚀。
明明理智告诉他,岳氏的话不靠谱,依照顾倾歌的性子,这事他即便做了,怕也是不能成的,只会让自己更狼狈,给这京中,更增添几分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他的心却告诉他——
他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