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医生?
伦道夫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工厂老板。
他的耳朵还没有出问题,这两个词的读音完全不一样,对方一定说的是巫师。
伦道夫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这让他的好奇心提升到难以抑制的水平。
没有任何一个考古学家可以抵御这种“发现失落文明”的诱惑。
似乎是为了缓解僵硬的气氛,工厂老板主动从黑人仆人的手中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酒水。
晶莹剔透的酒液在灯光下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工厂老板“啵”地一声拔出软木塞,甘甜清冽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
伦道夫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口中突然生出涎水,胃部也发出饥饿的信号。
工厂老板很满意他的表现,将酒水倒入杯中推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最近很喜欢的酒,名为丰穰,您可以尝一尝。”
伦道夫强行咽下口水,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工厂老板:
“不好意思,我有慢性胃病,没有办法喝酒。”
工厂老板脸色一僵,表情冷得可怕。
伦道夫甚至以为对方会走过来,把酒直接灌进他嘴里。
结果老板只是笑了笑,如春风降临,吹走一切冰霜。
“没有关系,不喝也行,您觉得这个吊坠是真是假?”
伦道夫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我的水平太差,没有办法判断出真假。”
老板并没有生气,反而宽慰道:
“不要低估自己,卡特先生,您并不是我第一个找的考古学家,但却是第一个说真话的考古学家。”
“其他人就算认不出来,也会为了骗取酬金而乱说一通,但您很诚实。”
“像您这样的人,未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吹捧自己,但伦道夫心中还是不免生起一丝得意。
他只是波士顿学院的一个助教,而对方则是波士顿大有名气的工厂主。
成功人士的评价总是更让人信服。
在这种情绪的鼓动下,伦道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但我今天回家就去查资料。”
“这又不是凭空出现的东西,一定能在历史中找到它的发展轨迹。”
“相信我,我一定会为您找出答案。”
工厂老板忍不住鼓掌:
“好,有志气,既然卡特先生敢于许下这种诺言,我也不能太小气。”
“这个吊坠就暂时寄放在您那里,直到您找到答案为止。”
“真的吗?”
伦道夫忍不住瞪大眼睛。
图腾吊坠放在考古学家面前,就像杰瑞放在汤姆面前,不想要才是假的。
“当然,我从不说谎。”
工厂老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豪迈地说道:
“您的研究一定会改变这个世界。”
“好,”伦道夫的心中也生起一股豪气,“我一定尽我所能。”
说完,他便伸手去拿刚刚放在桌上的清水。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工厂老板拦住:
“这杯水放的时间有点长了,我给您换一杯。”
“您先吃龙虾,这可是刚刚捞出来的新鲜货。”
两人吃着美味的龙虾,不一会儿,侍者又端上了一杯新的清水。
伦道夫看了看,没有动,总感觉这杯水不如上一杯吸引人。
宾主尽欢后,小心翼翼拿着图腾吊坠的伦道夫·卡特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餐厅内的音乐停下来。
乐师,侍从,富商,女伴……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向坐在最里面一桌的年轻男人。
男人手中拿着刚刚从伦道夫面前端走的清水,将其倒在一旁的花盆中。
原本病恹恹的植物瞬间恢复生机,暴涨的根系冲破花盆,蔓生的枝丫直抵天花板。
工厂老板走到男人面前恭敬地问候:“巫师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白河点点头,目光幽深地注视着窗外的灰暗天空。
接下来就看伦道夫的表现了。
原本白河只是想随便试一试,但既然对方没有喝下丰穰神酒。
那就试试不被“污染”的人能做出怎样的行动。
……
火光摇曳,书影幢幢。
伦道夫坐在一张老爷椅上,仔细地翻阅着手中的书本。
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如书山一样的书籍,这都是他这些年收集来的资料。
不仅包含玛雅,印加,阿兹特克的神话,也包括各种只存在于印第安人口中的流言。
甚至还有一些陆军驱逐印第安人时,搜刮来的牛皮卷,有的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看了整整三个小时,看的伦道夫两眼发花,大脑胀痛,也没有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无奈下,他将手中的书丢到一旁,看向摆在桌上的挂坠。
在昏暗的火光下,挂坠上面的猩红眼眸仿佛要活过来了一样。
在不断晃动的火光下,图腾吊坠出现诡异的光影效果。
眼眸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遍布整座房间,直到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皆是眼眸。
伦道夫痴迷地寻找着眼眸,耳边的呢喃声越发明显。
一个黑暗的,深邃的,万古不变的巨物在他的思绪中膨胀,直到最后变成遮蔽天空的黑雾。
扭曲而怪异的旋律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最后变成一个他可以理解的声音:
“地母呦,仁慈而厚重的地母呦,愿你垂怜于此。”
“愿您降下眼眸,愿您的枝丫在我体内生根发芽。”
数不清的人类聚集在黑暗的地下,异口同声地颂念着诡异的祈祷。
伦道夫仿佛着了魔一样,情不自禁地用英文将这些祷词重复一遍。
轰!
霎时间,天崩地裂。
伦道夫的认知被完全粉碎,卷入无穷无尽的浩瀚知识中。
生长,繁育,治疗,祝福……数之不尽的知识在伦道夫的意识中回旋碰撞。
他的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复生了一样,紧紧握住铅笔。
手臂如得了帕金森一样抖动,渐渐地在草稿纸上勾勒出一个诡异的标记。
它犹如枝丫蔓生的藤球,又好像一只空洞的眼球。
绘制完成后,伦道夫再次恢复意识。
他就像一个差点溺死的倒霉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打湿。
刚刚绘制完成的标记就摆在不远处,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把这种东西烧掉。
伦道夫连忙掏出火柴,颤抖的手臂打了几次火,都没有打着。
反而将他心中另一种火苗点燃了,熊熊燃烧,难以浇灭。
那团火苗催促他,赶紧拿起草稿纸,上面绘制的标记,隐藏着世界的真相。
伦道夫刚拿起草稿纸,便又丢掉,仿佛被上面的尖刺扎住了手。
他踹倒老爷椅,大踏步地走出房门,将老旧的木门拍地叮当响。
但片刻之后,又重新走进来,颤颤巍巍地捡起草稿纸,看向上面的标记。
刚看清楚,脑海里便忍不住地绘制出同样的图形。
伦道夫只感觉额头中心,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一只虚幻的眼眸从眉骨中挤出来,下一秒,这只眼眸看到东西涌入他的脑海。
被蜘蛛网缠住,正在惨叫的苍蝇,饥肠辘辘的蜘蛛,窃窃私语的植物……
仿佛一瞬间,他便通晓了一切的生物耳朵语言。
伦道夫还没来得及体验这种诡异的感觉,大脑便仿佛被重锤砸中,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他艰难地思考着。
这只眼眸是什么东西?法术?寄生虫?还是幻觉?
地母又是什么?神明?妖精?疯子的呓语?
伦道夫的心中酝酿着无数的疑问,往日的世界观仿佛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的粉碎。
他不得不捡起这些碎片和刚刚的虚幻体验一起,拼凑出一个新的世界观。
一张废弃的书页掉在伦道夫的面前,上面用英语写着怪异的箴言:
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
然吾知其谬。其知者非求人,实乃出而逐人矣。
其刻深无情者,如鹰犬逐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