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阳刚刚升起，何心便醒了，不过酒店的窗帘密不透光，屋子里漆黑一片，她看了一眼手机才确定天亮了。
    一夜宿醉过后，脑子里空空荡荡，胃也是一抽一抽的，手边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只得拿了一瓶矿泉水猛地灌下去，空荡荡的脑子这才来了精神。
    脑子不空了，心里又开始空，空又不是完全空，空一半，留一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给男友打电话，最后咬咬牙，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她随便找了家小店吃了碗米线，又在加油站买了一堆干粮之后，她开着车上了高速公路。
    绵延在群山之间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她的心里再次变得空寂，什么也不再想了。
    ……
    下午了。
    木晨曦带着小满和九九坐一起，三个人商量着《星梦森林夜》美术资源的事情。
    “那些外包公司基本上没有一个是靠谱的。”小满说，“他们只会画了出来交差，然后从我们这里拿到钱就算完，而且中间有差价。你跟他说风格，他跟你说这种风格不好，要按他们的来，简直鸡同鸭讲。”
    沈时玖说，“我们问了几家，按照我们的清单来，总的预算少了一百万下不来。”
    “一百万都是轻的，”小满说，“我和曦木了解这些外包公司是什么揍性，基本就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依附换皮手游业务活着，说难听点，跟咱们三个赛博拼接也没有什么两样。”
    沈时玖说，“那现在我们得考虑一下把美术上一个台阶么。我们自己做的，自己满意，群友也满意，发行商也满意，但我们只有这几个人。”
    然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小满也笑了笑，“我是没想到，咱们的工作量这么值钱。”
    木晨曦说，“给自己干的工作从来都是无价。”
    小满提议道，“要不然招个主美？”
    “一个月给人开月薪，到手得两万块，加上税，社保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开销，每个月的开销就是三万往上走。一年三十多万花销……”木晨曦说，“我们先不说赚，先想着亏，算上整个周期，光是主美一个人的投入，就要在五十万上下，还有磨合的隐形成本。”
    “这账没法细算，”小满说，“一个人开销就五十几万，活也不可能给主美一个人干，到时候该外包的还是得外包，那就还是少了一百万下不来，咱们那点储备禁不住这么大的成本投入。”
    沈时玖说，“是，算无遗策，先算败；后算胜……”
    “对，”木晨曦说，“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他想了想又说，“我们的优势不在美术上面，市面上所有的独立游戏都有缺点，咱们不能把自己想得那么牛逼，搞一个无与伦比的东西出来，我们没这么厉害。美术这事，我看还是我来吧，咱们三个人的风格是统一的，这时候如果再来一个人，磨合成本很高。小满说得对，主美这种人才，属于核心团队成员，可遇不可求。”
    “那你打算怎么来？”小满问，“你不可能一个人拿着数位板把精灵表全画了吧？”
    “搞点社会工程学咯，”木晨曦笑起来，“我们干嘛找外包公司？找外包公司的美术接私活呗，成本压缩出来一大块。”
    沈时玖笑着说，“你不讲武德啊。”
    “那以前外包公司坑我的时候，也没讲武德啊。”木晨曦笑笑说，“我们先把需求做好，然后把美术资源的工作分割成不用动脑子的精灵表，再找一些普通画师就能搞，最后我们来汇总，保证风格统一就是。风格统一比画风牛逼重要很多。”
    “同意。”
    “同意。”
    木晨曦心里已经对总的美术预算有了谱，他说，“无论如何，总的美术成本必须压缩在五十万以内，这样算上我们三个人的人工，还有开发周期，总成本在一百万上下，这样才是合理的。”
    其实他也不是对盈利没有信心，但是公司现在这个情况，最忌讳就是冒进。一百万的成本投入，对于独立游戏来说，也要销售出好几万份才能回本，风险可谓是相当的大。
    而且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市场，还必须要有自己的独到特色才能有持续销量。
    正如《孙子兵法》里的名言，“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不能给失败留机会，确认自己做好了准备才能开战；
    而不是一头莽进去再寻生机。
    世间的很多事情，做之前和做之后去看，所得所想完全不一样。木晨曦是被坑过，是自己莽过，收获了各种失败的经验，才终于历练出这四平八稳的谨慎风格。
    做事业不是赌，做事业是积小胜成大胜。英伟达的黄仁勋，如此牛逼的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木晨曦也会自问，自己能走多高多远？
    心态慢慢就变了，他的进取变成了挑战自己的未知，自命不凡很容易，放下执念认清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挑战更高更强才是更难的一件事。
    大方向一定下来，三个人立刻又很快分配了工作，连晚饭都是在工位上吃的，一直忙到天要黑了才下班。
    他路过桐花巷口那个小楼时，在那儿又多看了两眼。
    施工计划他组织得很好，基本上一步一步来，包活的师傅们干得也很开心，因而这个原本破败的房子愈发地欣欣向荣起来，在晚灯之中熠熠生辉。
    这时，敏敏的电话打了进来，“下班没有？”
    她语气有点焦急，令木晨曦很意外，他赶忙说，“我在巷子口了，老婆你别急，慢慢说。”
    “哦……”敏敏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说，“你来蒲月，何心来了。”
    “啊？九不知道吗？”
    “你来吧，”敏敏说，“就是少爷不知道，我才给你打的电话。”
    “好，我马上过来。”
    木晨曦觉得奇怪，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何心怎么忽然谁都没通知就跑到海云来了？
    他也没来得及多想，扫了一个共享单车就往青鸢街骑去了，很快就到了地方。
    鹭姐站在吧台里，一看到他进门，就朝着敏敏坐的那边扬了扬脸，木晨曦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走到了那卡座边上。
    敏敏陪着何心坐在那儿，何心在吃饭，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
    木晨曦坐下，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
    何心正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没空回答。
    敏敏把饮料轻轻推到她面前，少顷，何心喝了一口饮料之后才说，“曦木哥，我打算来这边发展，不回去了。”
    木晨曦有点震惊，看着敏敏。
    敏敏显然是已经知道的，她只是点了点头。
    木晨曦说，“你先吃，别急，一会儿慢慢说。”
    敏敏也说，“开了两千公里的车，先不急着想其他的，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何心低着头说了一声好，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中，木晨曦看见一粒晶莹的水珠落进她面前的餐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