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半夜里渴醒，整个喉咙都干巴巴的。她还很虚弱，慢慢地睁开眼就看见床边趴着一个影子，她本来是吓了一跳的，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那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小舟，就放下心来。
    十年担心小舟这样睡早上醒来脖子得僵废了，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十年是不是吓着了，说罢坐到床上把她抱在了怀里。
    闪电划亮了窗外的夜色，随即传来几声闷雷，十年没受到惊吓，小舟却趁机忙抱紧她，安慰道：“老公在这呢。”
    十年拍了拍他的背，笑了笑说：“你看你恨不得把名字改成‘叶十年’老公。”
    小舟亲了一口十年的脸颊，笑着说：“不愧是叶博士，这个主意很好。”
    十年说：“我渴了。”
    十年的房间没有床头柜，睡觉前她把水杯放在了床边的地上，小舟摸黑拿起杯子打开晃了晃，发现没水了，就起了身说：“我去打水。”
    “嗯，好。顺便把窗户开大一些吧，下雨了应该凉快些。”
    十年房间的窗户对着的是进门的门廊，不用担心雨会飘到房间里。平时只要不要特别严重的南风天，她喜欢把窗户打开，让风灌满她的房间。
    她印象里关于这座房子的记忆就是雨。
    那时她刚上一年级，清明的时候妈妈一个人带她回家给外公外婆扫墓。扫完墓的那晚，她在梦里被雷声吵醒，她悄悄地爬下床，偷偷地掀起窗帘的一角，就看见闪电划破夜空，把雨水照亮地如同水晶珠帘。
    那时她还年幼，人生大多数的痛苦都还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面对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只觉得很美。
    一种壮丽的美。
    小舟用木头支起被风吹闭的窗户，又把那薄薄的窗帘拉上，一阵风吹鼓了窗帘，房间里的空气瞬间活了。
    他回头冲十年笑了笑，说了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拿了十年的杯子到堂屋的开水瓶里装了水。
    水是晚上才烧的，还很烫，小舟又找了瓶矿泉水兑温了，见十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又去堂屋给她装满了一杯，放在了床边他刚坐过的凳子上，让她随手就能拿到。
    “那我回房了睡了。”
    十年往里挪了挪，笑着说：“一起睡吧。”
    小舟也没有客气，十年话音刚落他就躺了下去，十年笑道：“你都不客气一下吗？”
    小舟一把搂过十年，颇有些无赖地说：“我们俩还需要这些客套话吗？少点客套，多点时间睡觉。”
    十年闭上眼，吸了吸鼻子，轻声说：“睡吧。”
    小舟抬起脖子亲了十年一口脸颊，又不知足地亲她脖子，十年忙伸手抵住他的头，比了把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快别闹了，等会赶你回去自己睡了。”
    小舟忙像小猫一样蹭蹭十年的手臂，轻声说：“不闹了，睡觉。晚安，老婆。”
    小舟是被林姐的电话吵醒的，他醒来一看十年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迷迷糊糊接起电话，林姐那边火急火燎地让他别挂电话赶紧去看微信上的消息。小舟本来还是睡意当头，点开自己满是红点的微信，来不及点开其他，直接找到了林姐的微信，看见她发来的截图，瞬间睡意全无，而且整个脑子仿佛都在颤抖。
    一阵刺痛集中在他的胸口，他的双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他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强撑着镇定点开了微博，热搜上挂着四个“爆。
    #于小舟恋情曝光#
    #于小舟女友妈妈是杀人犯#
    #于小舟女友弟弟是杀人犯#
    #于小舟女友靠男人上位#
    这回的恋情不再是之前那些捕风捉影，而是指名道姓点出了叶十年的名字，还把十年的个人资料扒了个底朝天，指出他们两人在训练营的文学课上相识，说叶十年对于小舟死缠难打最终“骗”得了少不更事的他，还说小舟能在训练营门门课都优秀，也离不开女友的照拂。整个博文一共放了三张图片，一张平城研究所公众号上就能搜到的十年生活照，一张小舟的照片，还有一张两人冬天逛园子的照片，是小舟当时发在朋友圈的。
    小舟气得牙痒痒，他又点开了第二个词条，里面把当初他让何涵处理的那个视频又放了出来，只是做了新的编辑，开头就说“这次案件与最近某个当红小生有关，该小生爱看《基督山伯爵》”，就差把于小舟的名字直接打上去了。第三个词条他根本没有点开，他也能猜到和前面两条一样，指鹿为马、东拼西凑，评论里大约也全是乌合之众的污言秽语。
    第四个词条倒是把他给气笑了，里面说十年高中便开始攀龙附凤，靠着前男友考上了平大，后来找了高枝又把前男友甩了，然后攀附上了陈岩，后来又勾搭上了小舟，顺带着还起底了小舟的家庭背景，说他爸据传是某高校领导，母亲是医生，甚至说十年现在平城师大的工作就是靠的小舟父亲的关系。
    当然评论里也有一些自称是十年同学、校友的人在帮她说话，说她一直都很聪慧和优秀，学问做得不赖，根本不需要依靠男人或者所谓的关系。但这些话很快也被他人反驳，说谁能保证她写的东西就真的是她写的呢。
    小舟冷冷地说：“林姐，保留证据，我要起诉这些人。还有，赶紧拟一则声明，要表明我很爱很爱叶十年，是我死缠烂打追的她！提醒他们人言可畏，让他们明辨是非，不要恶语伤人！”
    “小舟，你先冷静，现在这个时候你更得冷静，不能轻举妄动。这件事我们已经在处理了，但是这热搜很难压下去。而且我们放出来的热搜，也全被压了，可能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你。”
    “那就找出后面的人！”小舟叹了口气，语气也低了下来，“林姐，我真想不明白，闹出这事的人肯定是要针对我，既然针对我，为什么不能冲着我来，非得扯上无辜的十年？”
    其实小舟哪里不知道答案，他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选择成为一名演员，他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部分自由甚至部分隐私，但这些牺牲他一直只希望是他个人的，不会波及到他的家人和朋友，甚至那些因为他的关注而被牵扯进来的陌生人。
    但一切显然不受他的控制，他的确有些天真。
    “大概知道十年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逼着你公开恋情。”林姐顿了顿，问，“叶老师，她还好吗？”
    小舟左右看了看，他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开，但光还是透过窗帘照了进来，只是整间屋子还是显得很昏暗。
    他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林姐，麻烦你先处理。你放心，我不会自己随便乱发东西的。请你帮我找最好的公关团队，拟一则声明，声明的内容还请让我和叶老师确认过再发。”
    “好的小舟，工作室的声明我们已经拟好了，律师信也拟好了，你刚说的个人声明，现在正在拟。”林姐也长叹了口气，“小舟，那你先安慰好叶老师。”
    小舟挂了电话，拿着手机坐在床边发呆。他的手机屏幕一直不停地亮，但他没有去看，他知道肯定很多人来安慰他，也有很多人在替他想办法。
    但他现在很乱，也束手无策，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十年。
    他猜到了，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污蔑，先是昨天爆出那些所谓的恋情，其实只是烟雾弹，一切为了今天爆出他真正的恋情做准备。
    而十年？
    为什么要扯上十年？
    她的个人信息、她父母的死亡，不该被放到公众面前来讨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舟从混乱中抬起头一看，是十年。
    他想像以往那样一见到十年就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但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整张脸都很僵硬。他只好装作刚起床的样子，伸手搓了把脸，这才稍微扯动了嘴角，还好屋里暗，十年没看见他那个勉强到略显怪异的微笑。
    十年把门轻轻掩上，小舟这时也站起了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踩着那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脚被小石子硌到也不管不顾。十年不知道他要干嘛，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傻傻地被他抱进了怀里。
    十年刚醒来不久，才吃过早餐吃了药，而她的两大八卦来源漾漾和谨华还在睡觉，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网上已经惹得“群情激昂”了。
    被小舟这样激动地抱在怀里，十年并不惊讶，他惯喜欢做这种事。她笑着嗔他不穿鞋，说这水泥地不比瓷砖、木地板，地上是怎么也扫不干净的细碎石子，也不仔细些当心硌了脚。小舟低低地和她说抱歉，十年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怎么还道歉了，快去把鞋穿上。”
    小舟却没有动，还是紧紧地抱着她，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这可真让十年纳闷了，今天不是得去领结婚证吗，怎么一大早醒来就道歉？
    十年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先把鞋穿上，穿上鞋再说。”
    十年抬头一看，才发现小舟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她还以为他是不是被石子扎了，可是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呢。
    难道说因为结婚而激动？
    离得这么近，屋里虽然没开灯，但十年也能看出小舟的神情与喜极而泣相去甚远。
    十年满肚子疑惑，但还是让小舟先不要动，她急忙去给他拿了鞋过来，让他先抖抖脚底的碎石子再穿上，又扶他坐回床上，拿来纸巾替他擦眼泪，问他究竟怎么了。
    她做了这么多，又让小舟更觉得抱歉了，她这么好的人，那些人凭什么在网上如此颠倒黑白地诽谤她？
    甚至那自小便无多少交集，还欺负过她的堂弟叶安，为什么也成了攻击她的靶子？
    想到这些，小舟哭得也更伤心了些，他的整个胸腔积蓄了无限的酸楚，让他除了哭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他不再冷静，不再清醒，甚至不再勇敢，他只想在爱人的怀里哭泣。
    他变得这么无能，这么懦弱，他觉得自己欺骗了十年，他根本没有护好她。
    十年自己感冒还流着鼻涕，所以一边给小舟擦眼泪，一边自己又在擤鼻涕，场面顿时有些滑稽。
    还好黑暗掩盖了大多数的混乱。
    见小舟哭得伤心，十年把他抱到怀里，她虽然一头雾水，但也不急着问他究竟怎么了，她知道等小舟整理好情绪之后会告诉她的。
    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很少有过向对方隐瞒的情况，就连所谓的善意谎言也很少。他们都知道，只有坦诚才不会产生隔阂。而且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就是要彼此敞开心扉，碰到难题也要一起面对。
    十年轻轻地拍着小舟的背，柔声地告诉他：“我一直都在。”
    大约五分钟，对于小舟来说时间在泪水中很快就流逝了，而对于十年来说，这五分钟也不算漫长。因为她一直轻轻拍着小舟的背，一拍、两拍、三拍……小舟终于止住了眼泪，自己拿纸巾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了，肿着眼睛抱歉地看着十年，声音还在抖：“十年，对不起。你可能还没有看热搜，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谈恋爱，还把你的信息挖了出来。”
    小舟怯怯地看着十年，语速也缓了下来，继续说：“还有上次妈妈那个案件的视频，他们又拿出来编排了，甚至还有叶安，也扯到了陈老师。对不起，林姐已经在处理了。十年，我打算发声明，公开我们的关系，我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小舟把一切和盘托出，他没有想过隐瞒，毕竟这事也瞒不住。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十年总会从其他地方听到今天网络上发生的一切。
    十年很快就从小舟那些话语中拼凑出了他哭泣的原因，她的心突然传来一阵疼痛，那种疼痛蔓延到她的两腋，又到她的下身。
    这种酸涩的心痛，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长长得吐了口气，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小舟却握住了她的手，对她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他们都是胡编乱造，你不要去看，平白惹得自己难受。”
    十年对他笑了笑，静静地说：“小舟，没关系的，我也想看看大家都会怎么说。”
    小舟握着十年的手，不再说话。
    十年打开手机，点开了微博，热搜的热度已经降了，但还是排在前十，而且在热搜榜里又多了#于小舟女友身份起底#、#于小舟女友学历#、#于小舟女友前男友#等许多个词条，其他的十年都没有点开，她只点开了#于小舟女友妈妈是杀人犯#这一条。
    十年没有看那条视频，只是点开了评论，看着那些凭空捏造的污言秽语她先是气愤，但随后因为那些评论都太没谱那边了，她突然就释怀了，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小舟见她这样反而更担心了，怕她是受了大刺激，虽然说她是那么一个坚强的人，可这种事谁又做得了百分百保证？
    小舟伸手去握十年的手，轻声道：“不看了，好不好？”
    十年抬眸看小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叹道：“小舟，你看过《乌合之众》吗？”
    小舟摇摇头，十年继续说：“那是勒庞写的书，研究大众心理学的。我在看着这些评论，他们就像加入一个群体的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变成了盲目、冲动、容易轻信的乌合之众。小舟，要是现在没生病就好了，好想亲亲你。”
    听了她的话，小舟探过头来，十年却伸手挡住了他，笑笑说：“等病好了再说。”十年放下手机，擤了鼻涕，突然起身走到窗前，她“哗”地拉开窗帘，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灰蒙蒙的，温度倒是降了些，又是上午，房间里显得没那么闷热。
    “小舟。”
    “嗯？”
    小舟看着十年的背影，为着领证，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碎花的长裙。小舟是很后面才意识到，十年没有红色的衣服，那印在她年少记忆里的血，大概会伴随她的一生。
    十年转过身来，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小舟，她背着光，屋里又没开灯，她的五官变得很模糊，但她的声音很清晰：“小舟，今天我们先别领证吧。”
    小舟站起身来，但他很快又坐了下去，深深地低下了头，低声说：“好。”
    不用十年说明，他就能理解她的想法，其实他也不想以后每次回忆起两人领证的时候，都要想起这糟糕的清晨。
    而且他们的每一个纪念日，也还要纪念这被流言凌辱的一日。
    人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林姐那边很快就拟好了小舟的个人公开信，在里面简单表达了某些网络账号对他恋情的不实传闻，以及对他妻子家人的造谣。林姐还问小舟要不要顺道在后面写上两人今日领证，小舟说不用了，他们暂时不领证。虽然林姐是不太希望小舟结婚这么早，但听到这么说还是不免担忧地问是不是十年生气了，还问他们俩有没有吵架。
    小舟很疑惑林姐为什么会这样想，碰到这样的困境两个人怎么还会有心情吵架？问题没解决，彼此又伤了情分，岂不是得不偿失？
    小舟告诉林姐，他们只是推迟几日，后面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把证给领了，他还开玩笑地说要找大师算一个黄道吉日。林姐这才放下心来，还说让他把十年的生辰八字发去，她去找大师帮算算。
    小舟和十年一起看了几则声明，律师信还有倡议书他们没什么意见，但个人信两人都有想要修改的地方。
    小舟让林姐把“妻子”改成了“叶十年”，既然都被曝光了，那么十年在他的声明里就不该只是“于小舟妻子”这样的代称，十年应该有自己的名字。而十年则让把声明里“在文学课上，于小舟对妻子一见钟情，并经过长达大半年的追求，才敲开了对方的心门，彼此郑重地决定在一起”这一段话删掉，改成“两人相识相知后决定在一起，共同面对未知生活的挑战”。声明的最后署的也是两人的名字，整个声明干脆利落，一放出去很快引起了轰动。
    方铠很快就转发了，希望大家保持理智，不要听信谣言，还送上祝福。随后是麦导，他表示叶十年是很优秀的老师，给他们这部电影前期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更表示训练营中一切都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没有所谓的“照拂”一说。随后，刘迪斐等训练营的学员纷纷转发，希望大家文明上网，不信谣不传谣。甚至连姜可儿也转发了，说之前在综艺里就发现于小舟恋爱了，感觉两人很甜蜜，希望大家不要轻信谣言，也希望两人不要受谣言影响，继续幸福下去。
    林姐也安排了大量营销号来转发这三则声明，的确一度把那些不实的谣言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