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柏寒皱着眉起身，以为对方敲错门了，“我没定外卖……”
    “我定的，”江羿绵先一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给我吧。”
    外卖小哥笑容热情，“祝您用餐愉快。”
    江羿绵接过外卖，礼貌说了谢谢，就关上了门。
    元父站在沙发边上，疑惑地看着他。
    江羿绵忍着后背的痒，提着外卖走到了茶几前面坐下。
    元柏寒看着他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几个盒子，然后再打开，让热气腾腾的甜香味散发出来。
    然后盘腿坐着的少年抬头，递给他一双筷子。
    “吃饭吧爸爸，我买了糖醋排骨。”
    元柏寒想笑，刚打完儿子，就吃儿子买的排骨，这真的好吗？
    他的好儿子举着筷子，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不是说想吃排骨吗？”
    看着坐在地毯上的江羿绵，元柏寒有点发愣。被爸爸打了却不记仇，也没把定好的饭扔掉，这就是江庆欢养大的孩子吗？
    对方一直不接，江羿绵想了一下，放下了手，“不想用这个筷子就自己去厨房拿，我背疼，走不动了。”
    不记仇，但是会撒娇。
    元柏寒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拿走了他还没放下的筷子。
    “谁说我不用。”
    江羿绵看着坐在地毯上吃饭的元氏总裁，轻轻皱眉，“爸爸，你没洗手。”
    元柏寒手里捧着一次性的塑料碗，扭头瞥了他一眼。
    江羿绵乖乖闭嘴了。
    “你吃不吃？这家排骨还挺好吃的。”
    “吃。”
    父子俩之间的小隔阂在一顿饭之后消失了。
    饭后元父掀开江羿绵的衣服帮他看了后背，又上了药。
    “有点肿，涂了药会好一点，这几天先别洗澡。”
    江羿绵问：“要几天才能洗澡？”
    元父把一次性手套扔到垃圾桶里，“两三天吧。”
    江羿绵“啊”了一声，“那也太臭了吧。”
    元父斜瞄他一眼，“能有多臭，总没有你每天打球出汗臭。”
    江羿绵小声问，“能不能不涂药啊爸爸？”
    “就算不涂药也要尽量少碰水。”元父边收拾药箱边说。
    “那就不涂药了吧，这个药味道太大了。”江羿绵皱着鼻子说。
    元父拍拍他的脑袋，“男人有点味道很正常。”
    他手刚拍到，江羿绵就远远跳开，“爸你别摸我头，你手上有药味。”
    元柏寒看着自己的手，本来觉得儿子说喜欢男生不算大事，现在终于开始觉得这个事有点难办了。
    “江元生，”他看着江羿绵，“你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这可不好掰回来啊。
    江羿绵从来没想过什么下面、上面的事，他有点脸红，声音变大了很多，“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
    如果杨哥愿意……我都可以，他羞涩的想。
    元柏寒眉头一跳一跳的疼，“你不知道？那你这么在乎自己身上香还是臭？”
    “那是因为y……”江羿绵嘴型已经做了一半又紧急刹车，“因为他身上是香的！”
    元父没有听出他咽回去的半截名字，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意思他是下面那个？”
    江羿绵燥得耳朵通红，“你别说了爸爸！”
    这小子从小一副傻乐样子，哪曾对谁这么害羞过？元柏寒觉得问题似乎比自己最开始想的更加难办。
    元父暗暗吃惊，“你真那么喜欢他？”
    江羿绵用力点头，恨不能用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比篮球还喜欢。”
    元柏寒知道自己的儿子，这小子从小到大喜欢的最久的东西就是篮球了。现在居然说比篮球还喜欢，那就是真的很喜欢了。
    元柏寒看着江羿绵，“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刚发现自己喜欢他吧？”
    江羿绵神情略带兴奋地点头，“是的。”
    “那他喜欢你吗？或者说，他喜欢男生吗？”
    江羿绵的表情垮下来，“我不知道。”
    元柏寒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他不喜欢你，或者他喜欢女生，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江羿绵沮丧地歪头，“要不，我想想办法？”
    元柏寒明白了，事情确实比想象中的难办。
    现在已经不是江羿绵走的路人少的问题了，那路上压根就没有别人！除了那个“他”，江羿绵谁都不选！
    元柏寒沉了一口气，“绵绵，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回应你。”
    “不回应就不回应嘛，”江羿绵撇撇嘴，“我现在就想对他好。”
    元柏寒眉心直跳，“如果他喜欢上别人了呢？”
    江羿绵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有点生气，“还能怎么办？我祝福他们。”
    元柏寒觉得自己儿子可能真的掰不回来了，不仅掰不回来，还只愿意吊在一棵树上。
    他摇摇头，笑了一声，“你不会这么做的。”
    江羿绵撅着嘴，不服气地看着他。
    “儿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和我是一样的。你根本不会轻易放手。”
    元柏寒突然很想抽烟，就走到了玄关。
    江羿绵站在客厅看着他，不说话。
    拿上打火机的元父转身，看见了不服气的少年，有点无奈，“你妈妈舍不得骂你，我却要打你，恨我吗？”
    江羿绵摇摇头。
    “我知道你恨我。”元柏寒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你一直觉得我对你妈妈不好。那些年，我确实对她太差，你恨也没错。”
    江羿绵看着玄关旁抽烟的人，眨了一下眼睛，“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烟雾缭绕，元父的声音也跟着飘忽，“你弟弟出生之后。”
    江羿绵没说话，走过去打开了餐厅的窗子。
    元父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自言自语，“我看着他，就想到你们母子。”
    他又吸了一口，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淡淡的颓废，“你妈妈说的对，你奶奶的教育方式有问题，至少不适合你。你跟着你妈妈，会更开心。是我一直看不明白。”
    江羿绵正准备开阳台的窗子，听到这话转了身。
    “所以你把改正的方法用在元宁身上了？”他似乎并不想听男人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好一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江羿绵冷笑一声，“你根本没资格管我。”
    “我是没资格管你，”元柏寒隔着烟雾看他，“我今天只是替你妈妈打你一顿。”
    提到江妈妈，江羿绵就不说话了，转身去开窗。
    元父又开了口，“和我说说吧，以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毕业之后要你妈妈养着你们两个。”
    江羿绵头也不回，“我们还没在一起。”
    “你喜欢的人，你会让他和别人在一起？”元柏寒笑了一声，“江元生，你是我儿子，你和我一样，也像疯子。”
    “我是被你奶奶养出来的疯子，而你，是继承了我基因的疯子。”
    江羿绵终于回头看他，“我不会逼他的。”
    元柏寒脸上挂着看透一切的笑，“你当然不会逼他，你只会在最后事情崩溃之前放手。”
    尝过一段失败婚姻的父亲想给儿子一点忠告。
    “我和你妈妈的故事你没看懂吗？没学会吗？适当松懈一点吧，别把人逼太紧。”
    江羿绵隔着烟雾看这个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父亲，说出口的话像在宽慰。
    “妈妈从来不觉得你控制她。”
    元柏寒又吸了一口可以迷幻神经的烟雾，声音低得像忏悔，“可是我对不起她是真的。”
    江羿绵看不透他这副追悔莫及的样子，于是质问他：“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分开，奶奶碍事就把她扔在老宅里。你也说自己是疯子，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分开？”
    “你不懂，”元柏寒笑得很浅，“看着她累，我会难受，我舍不得。”
    “所以儿子，爸爸给你一个建议，别把人逼得太紧了。”
    在江羿绵和父亲谈话的时候，江妈妈打开了黄杨的私聊。
    [小杨啊，你经常和绵绵呆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走得近的女生啊？有希望处成男女朋友的那种]
    [我早上看戴尧发朋友圈，都有女朋友了。我家江羿绵这只知道吃的，太让我操心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遇到个想深入接触的女生呢？]
    黄杨刚回完江羿绵发的江水入海照片，就看到了江妈妈发的这几条。
    想想刚刚那个私聊界面里你来我往没断过的聊天记录，黄杨紧张地舔舔唇。
    走得近的女生没有，男生倒是有一个，名字叫黄杨。
    仔细想想江羿绵平时接触的人，真正说得上关系好的女生，黄杨居然一个也数不出来。
    江羿绵为什么没有玩得好的女性朋友？连黄杨都会有关系好一点的学姐，江羿绵居然一个也没有？
    江妈妈这样问，明显是在打探江羿绵有没有谈恋爱。
    黄杨选择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辜。
    [阿姨，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们专业男多女少，平时接触的女生应该不多吧]
    黄杨想起来上学期吴青籁那些关于自动化班级里女生的描述。
    吴青籁说：“我们班的女生比男生还像男生，每天穿着格子衫抱个电脑，头发乱糟糟，蓬头垢面的。”
    当时的黄杨和赵寒星都很疑惑，“为什么呢？”
    他们班里的女生每天都会穿得漂漂亮亮，上课的时候老师往下一看，一个比一个精致，上课时笑容都多了许多。
    “不想打扮呗。”吴青籁晃晃脑袋，“我问过了，她们说班里没有值得她们打扮的男生。”
    码农班级里多是同样穿着格子衫戴着厚镜片的男生，这些人普遍有一个特点：经常熬夜，不爱运动，所以导致皮肤不好。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有一个肥肥的肚子。
    唯独307宿舍里的3个人是例外。
    一个吴青籁天生皮肤好长得可爱又舍得在保养上花钱，一个江羿绵喜欢运动每天早睡早起阳光帅气，一个刘宴安因为谈了女朋友早早被干预成了健康猛男。
    黄杨眼睛往后边瞄，“那江羿绵呢？”
    江羿绵这样的也不值得她们打扮吗？
    吴青籁嘴巴一翘，“她们说不喜欢谈同班的，同班的尴尬，像兄弟一样。她们喜欢文学院的那种文文弱弱的。”
    他指着黄杨，“就像你这样的。”
    赵寒星沉思了片刻，“你们班班长不就是那种类型？”
    他说的是那个戴眼镜的班长，那也是一个例外，确实文文弱弱，皮肤也白皙。
    吴青籁摇摇头，“班长不行，班长有女朋友呀。”
    黄杨有点好奇自动化班的男生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他女朋友是你们班里的吗？”
    “不是不是，”吴青籁眼睛放光，“他女朋友是跳芭蕾的，喜欢洛丽塔。”
    在场的人没人给出吴青籁想要的反应，他歪着脑袋，“你们怎么都不惊讶？”
    当时江羿绵也在场，就坐在自己位置上，敷衍地“哇哦”了一声。
    吴青籁当时问他，“你难道不喜欢洛丽塔？我们班好多男生都喜欢这种风格。”
    江羿绵说不喜欢，“像没长大。”
    吴青籁接着追问他喜欢什么，是高冷御姐还是纯情小白花。
    江羿绵说不知道，还没遇到谁会知道。
    当时黄杨还没喜欢江羿绵，当时黄杨还没打算喜欢谁。
    现在他的心态改变，突然也很想知道那个江羿绵从来说“不知道”的理想型，有没有可能是黄杨这样。
    在黄杨恍惚的时候，江妈妈那边回复了。
    [就算班级里女生少，学校里总有其他专业吧？那些社团啊，活动啊，他都不参加吗？]
    黄杨眨眨眼，参加了也没用啊，篮球社只招男生。
    [阿姨，他参加了校区篮球队，好像没有女生]
    屏幕另一头的江妈妈明显被气到了。
    [这小子去了学校就跟撒了欢一样，肯定一天就知道吃和玩了！]
    [大学可是最适合谈恋爱的时候了，他居然连一个玩得好的女生朋友都没有？将来毕业工作一忙更找不到了]
    [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成家]
    [我还想着能早点抱一抱可爱的孙女呢，他要是有个女儿一定很像他]
    [一个儿子就这么让人操心，还好当初没再要个弟弟]
    屏幕另一头的妈妈为儿子的婚姻操心，屏幕这一头的黄杨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在这一刻才想到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江妈妈是独生女，江羿绵是江妈妈的独生子。
    黄杨想，我是错的，我一直在想我的风险，忽略了江羿绵的风险，他的风险比我大得多。
    江家怎么可能没继承人？
    他应该喜欢女生，结婚生子，幸福美满，而不是和我一起承受流言蜚语。
    我竟然妄图把太阳拉到泥水里，我太坏了。
    我不该贪求他的喜欢，他应该过凡人俗世的幸福生活。
    黄杨做下一个决定：我永远不会说出口这个秘密。
    他放弃了，他放弃等待花开，放弃等待爱发生，他决定和江羿绵做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