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数——花瓣的数量会是单数吗?
要拍的多人写真主题是踢足球。
负责和黄杨联系的女生告诉黄杨,这场比赛“友谊第一,没有第二”。
到了现场,黄杨一看,确实没法有第二。
足球场一共两个球门,每一个都没有守门员,场上没有裁判,也没有记分员。两支队伍一共六个人,衣服就有六个颜色,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左边的门是你们队的?管他呢,球都已经踢出去了。
什么?我拦截的人和我是一队?不管了,抢了再说。
对方得分她们笑,自己得分她们也笑,不管谁输谁赢,只管快乐开心。
女孩子站在一起,一个带动一群,一个失误的小动作都能笑上好久。她们笑着,闹着,玩着,快乐着,整个球场都是她们银铃一样的笑声。
蝴蝶一样的身影在场上跑来跑去,黄杨站在场边,镜头根本装不下活泼的少女们,他只能不断换位置。
虽然没踢球,却也经历了一场锻炼。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中午在食堂消食的决定,不然现在这吃撑了的肚子可能要被颠吐。
同时他也庆幸江羿绵没有跟过来,不然他可能要挨骂,因为吃饭的时候江羿绵才说过刚吃完饭不能运动。
不过这也不能算运动,黄杨想,我也没有跑很快,只是没有一直站着而已。
女孩子们给这组照片取了名字——《快乐小土豆》。
几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穿着短款运动服,挤在黄杨身边看她们刚拍的合照。
黄杨拍出了她们要求的真实,但也有一些弊端,就是和身后的路人同框时身高不够高挑。
黄杨见过想长高而去学篮球的李玉书,见过踮脚和赵寒星比个头的吴青籁,以为身高只是男生在意的点,现在才发现原来女孩子也会为身高而困扰。
好像不只是如此,女孩子们常常对自己苛刻。
黄杨见过的一些女孩子,为了姣好的身材而减肥,为了名列前茅的成绩压缩吃饭时间刻苦学习,为了一个竞赛的名额苦熬数学,为了更好的人生冲得头破血流。
有父母托举的她们好像比无家可归的黄杨更需要退路。
黄杨猜这大概是因为她们面对的困难也很多。言论里的歧视是存在的,社会规则里的不公也是存在的,所以明明她们已经足够好,依旧活得格外用力。
黄杨给予这样的群体鼓励,就像他高中时做的那样。
他对女孩子们说:“明明你们每一个都很可爱。”
他长着一张冷漠脸,对待女孩子却一直很温柔,虽然声音偏冷但说话慢,常常给对话的人很温和的错觉。
这种长得好看还会说话的男生一向招女性群体喜欢,再加上黄杨的笑容这一大利器,现场惊起“哇”声一片。
“哇你好会讲!”
“哇小哥哥你也太暖了吧!”
“第一次有人夸我可爱耶,高中那些男生都管我叫地雷!”
“哇谢谢谢谢你也很可爱。”
最后一个同学直接揪着黄杨夸了一大堆,“你又白又帅,长得好看说话好听,拍照也很会拍!”
女孩子就是那么可爱,得到一个夸奖要三倍还回来。
黄杨莞尔,“谢谢你的夸奖。”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在拍摄结束时拉了一个群,理由是方便后面讨论照片,黄杨也被拉到了群里。
拉完群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讨论起下午的安排。有去教室自习的,有去实验室的,有去图书馆做作业的,有去给班级加油的,有去校外玩的,还有去西校区喂小鼠的。
六个人,居然都是不同的方向。
黄杨觉得奇怪,女孩们做很多事都喜欢“一起”。她们一起吃饭,一起拍照,一起上厕所,一起参加比赛,选一样的课,选同一个小组,她们天生喜欢陪伴并且给予陪伴。可是这六个人,却连两个同行的都没有。
于是他问旁边的女孩子,“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
“不是啊。”顶着丸子头的女生摇摇小脑袋,“我们是开学的时候在高铁站认识的。”
女生给黄杨描述这场好玩又难忘的相识,“当时我们在南站下车,人生地不熟的就决定打车来学校,结果打到同一辆车了。”
黄杨点点头,怪不得这六个人里还有西校区的同学,不过,“拼车能拼六个人?”
女生冲他摇摇手指,“因为那天平台给我们派错单了,来接我们的是搬家用的面包车!”
黄杨知道运货用的面包车是没有后座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车厢。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来学校的?”他问。
“当时人可多了,软件上排队的人就有100多个。司机叔叔问我们要不要取消了再下一单,我们都说不用。”女生看着旁边几个躺着晒太阳的好友,脸上的笑也暖暖的,“然后我们六个人坐在司机后面的大车厢里,用自己的行李箱当座位。六个小矮子面对面坐着,无聊了就聊天,聊着聊着就到学校了。”
“那真是奇妙的缘分。”黄杨说。
一个错误带来了一段奇妙的缘分,把六个本来四年都不一定会认识的人放在了一个小空间里。巧合和冒险让她们相识,相似的性格又让她们相知,成为了半年甚至更久的朋友。
黄杨见识到了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奇妙友谊。
若是放到自己身上,他大概不会有这种奇遇。
一方面他一向是及时止损,喜欢在错误的幼苗时期把其掐断,不继续给它生长的机会。他讨厌突如其来,讨厌没有准备,讨厌计划被打乱。
另一方面他并不怎么打车,除了和室友们出去聚餐。
他们宿舍五个人出去都是拼两辆车,没办法,出租车最多塞四个,多一个人总不能让他自己坐一辆。所以每次打车都是两个人加三个人的搭配,五个人随便哪三个一起,剩下的两个人自动组队。
回忆到这里,黄杨才想起来一件事。这学期开学以后,自己都是三个人的那一组,没坐过两个人的车。一般都是江羿绵跟着他,然后吴青籁非要和他们一起。
同样的路程,车费是一样的,两个人分和三个人分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黄杨突然发现了这一点,这点区别在他心里就被放大了。
原来这就是朋友吗?
黄杨又想起来很多,全是关于舍友和他相处时的小事。
比如赵寒星借班长之名给他请假的那节因为兼职迟到了几分钟的概论课,比如刘宴安每次收到家里寄的东西最后分到黄杨手里的最大份,比如吴青籁桌子上那一大箱黄杨可以随意取用的配饰,比如江羿绵“硬塞”给黄杨的半盒饼干,比如宿舍里除了黄杨之外没有人喝但是会一直打开的热水开关……
这些事虽小,却如此温暖人心。
原来女孩子之间的靠近,和男孩子之间的照应,都是友谊的一种。
他的室友们,像刘宴安赵寒星吴青籁,和他的为数不多的前辈学长,比如黄谷多王高顺,他们会偷偷在生活的多方面照顾黄杨,用一些黄杨以前未曾察觉到的方式,绕过他的敏感和自尊,给出他们的关爱。
那江羿绵给的照应,也是友谊之间的一种吗?
黄杨又迷茫了。
他的信心不断被建立,又不断被动摇。
就像一朵被赋予了使命的玫瑰花,拿着花的人并不清楚花瓣的数量是基数还是偶数,只能一瓣又一瓣地数。
每得到一个证据就扯下一瓣,“他喜欢我”、“他不喜欢”、“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第一片花瓣是开始,黄杨得到了江羿绵的关心,给出“他喜欢我”的命题。
到了现在这一瓣,命题被推翻,结果是“他不喜欢我”。
玫瑰不止两瓣,最后一片花瓣会是什么,现在的黄杨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只能和他一样期盼,期盼花瓣的数量是单数。
一个中午觉后睡饱了精神的江羿绵换好衣服,活力满满的来到操场,他没去找自己班级,先去了广告班的休息点。
黄杨坐在那里修图。到今天他累计拍了7套图却只修了4套出来,为了保证宣传广告上3天之内出图的口碑,为了一半的尾款,他必须抓住一切时间,加班加点的干。
江羿绵先是探了个脑袋来看黄杨的屏幕,果然又是一波眼花缭乱的操作。
他唯一看得懂得,就是那个类似于复制粘贴得仿制图章,可以直接把旁边没有瑕疵的皮肤拿过来盖住有瑕疵那块儿。
现在他是看懂了觉得没什么了,还能判断一下这个地方做的自不自然。可是在前几天黄杨给他解释的时候,他是怎么听怎么震撼,直接当场张大了嘴巴。
当时吴青籁看见他那个没见识的样子,还嘲笑了他:“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还不知道现在视频也可以p了吧?”
那阴阳怪气的劲儿,气得江羿绵当场就和他吵了一架。
为了避免对正在工作的黄杨有影响,俩人是在私聊里吵的。词汇量比不过吴青籁的江羿绵没有了大音量这个武器,吵输了。
吵架是要吵的,吵完还是好兄弟,俩人第二天又是好哥们。他俩总是这样,有他们俩同时在的地方通常都是热热闹闹的。
说回现在,对图片修饰略懂一点的江羿绵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女生,发表了一点点自己的看法。
“她额头上这个痘痘不盖一下吗?”
在他看来,图章工具名如其实,在斑点上盖一下就相当于贴上一片复制好的完美皮肤,很方便。
黄杨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屏幕里的班级跳绳大合照,看清江羿绵指的东西之后有点无语。
“那是人家故意点的花钿。”
意思就是不能盖掉呗,江羿绵收回了自己妄图指点的手。
他安静了,黄杨就继续修图。
坐在黄杨旁边的人没一会儿又无聊了,眼睛再一次瞟向黄杨的电脑屏幕。
嗯,又让他发现了新的东西。
“杨哥那个蓝衣服下巴上的胡茬没修干净。”
照片里有好几个穿蓝衣服的男生,黄杨不确定他说的是谁,就问:“哪一个?”
江羿绵再次伸出手指,指了照片右边的一个人,“他。”
这次黄杨认认真真的放大看了。
然后他发现,“那是人家的痣。”
意思也不能盖章呗,江羿绵“哦”一声,又把手指收了回来。
继续让这个好动的人坐旁边,黄杨别想好好工作了。
他委婉提醒道,“跳高什么时候检录?你该去检录了吧?”
可惜天不遂人意,江羿绵说:“还没开始呢,而且女生检录完才到男生。”
黄杨扭头看检录处前面排着的队伍,挺长,一时间结束不了。检录的人还在懒懒散散地聊天,看起来还没正式开始。
他又问江羿绵,“你不需要提前做一些拉伸吗?”
江羿绵正两手按着椅子探头看黄杨修图,黄杨这么一转头,俩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连对方的睫毛都能数得清。
按理说此刻应该先回答黄杨的问题,江羿绵却不知为什么注意力跑偏,落到了黄杨的额头上。
看着黄杨光洁的额头,他突然想,杨哥如果去拍什么艺术照一定要亏,他脸上没有一个需要盖住的瑕疵。这张脸,拍完就能出图,根本不用修。
“江羿绵?”见对方不回答只看着自己发呆,黄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赛前是不是需要拉伸?”
“拉,拉伸?哦,拉伸!”江羿绵结结巴巴,“需要的。”
黄杨眨了眨眼,“那你去拉伸。”
“哦好。”
江羿绵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站凳子后面准备拉伸。黄杨刚看见他把手抬起来,就见他又放下了。
放下手的男生摸摸裤兜,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杨哥,帮我保管。”
他这么说黄杨也就这么接了,接过来才意识到问题:这套动作太熟悉,好像经历过很多次那样。
这种熟稔从何而来,黄杨想了一下,锁定了军训期间。
那时候的江羿绵还在用拐杖,走路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总是打到腿,就会把手机递给和他一起走的黄杨。接的多了,江羿绵刚把手机递过来黄杨就会伸手,根本不用说。
一直到后来江羿绵对拐杖适应了,知道怎么放手机不会打到自己,黄杨才渐渐了不再承担这个工作。
半年前养成的习惯现在居然还存在,黄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俩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每天做“小管家”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昨天的江羿绵还在羡慕军训场上的同学,今天不需要拄拐杖的江羿绵已经能蹦能跳,马上还要跳高,说不定还会拿个奖牌回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