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害怕……”墙檐下,发饰简单的少女有些畏缩的望向前方昭福门外的贵妃仪仗,小声嗫嚅道。
“公主,有什么好怕的,贵妃娘娘可是合宫最仁慈的一位娘娘了,况你只是去为莞嫔娘娘小产的孩子上柱香,又不是去做坏事,不怕不怕,啊。”少女身侧的老嬷嬷柔声宽慰着她。
“可是门口守着的那些太监,真的会放我进去吗?……我就这么闯进去,会不会打搅到那位正在诵经的容贵妃娘娘?还有,贵妃娘娘会不会看出我其实……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少女脚下踟蹰着,找了无数借口,终究少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公主,听奴婢一句话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奴婢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贵妃娘娘行踪的。此次若不能与这位心善的贵妃娘娘结识,奴婢只怕这整个后宫再没有谁会真心为您这个先皇幼女打算终身了。”老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
实在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的小主子哪怕是位公主,生母却并不十分得先皇喜爱,是以,先皇尚未故去时,公主也不曾得过几分偏爱;更别说如今龙椅上的那位还只是她从未相处过几日的异母皇兄了。她的小主子若再这般终日默默无闻下去的话,她只怕上头的那几位主子会再也记不起小主子这个可有可无的公主了。
少女望着老嬷嬷无限忧愁的眼,终是不忍她再整日为自己担忧,心中各种情绪上涌,亦顾不得自己原是堂堂的一国公主,蒙头便朝前方的昭福门方向行去。
好,好,公主终于长大了。老嬷嬷望着少女决绝果断的背影,眼眶一热,心中老怀畅慰地想道。
其实,也非是她硬要逼着她的小主子舍下身为公主的自尊去讨好她皇兄的妃子,而是她终究有几分资历,知道历来她们大清的公主,留京下嫁的少,离京联姻科尔沁部的却多。和亲虽是为国为民,可她一个奴婢,又指望她懂什么国家大义呢?她这辈子只愿自己的小主子能够拼尽全力攀上后宫尊贵娘娘们的高枝,从而被皇上大手一挥,迅速地在京城为公主寻个好亲,若能如此,便已是谢天谢地。
假若真的有幸在将来看到小主子在京城终身有依,此生方不算辜负当年老主子对她的那份知遇之恩。
这厢老嬷嬷正感慨着,那边少女却已稳稳地踏上了昭福门的台阶。
“站住!你是什么人?贵妃娘娘正在宝华殿诵经,闲人退避!”一个面相凶狠的小太监见她衣着朴素,当即拦下了人,沉声喝道。
“我,本……本宫,是……是朝瑰公主。”朝瑰这身朴素装扮本是听了老嬷嬷建议,为了惹那位心善的贵妃娘娘怜惜而穿,不想却因此被一个不识她身份的小太监给拦在了门外,直叫本就别有居心的她,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更加地落不到实处来,不由地连带着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起来。
“朝瑰公主?”小太监狐疑地望向她。虽说宫中确实有一位朝瑰公主,乃圣上幼妹。可一位公主,便是再落魄,能落魄到连衣着都比不上自家娘娘身边的宝娟和香兰等各位姐姐们?且她身边连一个跟着服侍的人都没有!太可疑了吧!
然小太监狐疑归狐疑,皇宫之中等级何等的森严,料想也没有人会找死的去冒充一位公主,九族不想要了吗?小太监思虑再三,还是缓了口气,先行礼道:“奴才永和宫小成子,参见公主,公主吉祥。”
朝瑰本已打了退堂鼓,不想眼前这满脸凶相的小太监听得她自报身份,竟忽就知礼的态度转变,不禁也是一愣。见人还跪着,忙道:“免礼免礼,你起来吧。本宫只是进去上个香。”
“多谢公主。”小成子站起身后,为免给他们娘娘招来非议,还忙又张口对着朝瑰公主解释了句,“奴才方才冲撞到公主,还望公主恕罪,只因奴才从前是负责杂役的烧炕太监,这才见识短浅不识宫中各位贵人。”
朝瑰刚定了神,闻言脱口便道:“无妨。”说着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试探道:“那本宫可以进去了吗?”
“自然,自然。只是我们娘娘这会儿应是正在殿中诵经,不知公主可否让奴才先进去向我们娘娘身边的话事人通告一声,事关娘娘超度宫中夭折的皇嗣之事,中途若骤然被打断,只怕有些妨碍。公主以为如何?”小成子躬身道。
朝瑰按捺下心底的焦急道:“那我可以先进去,在殿外等着贵妃娘娘诵读完经书么?”要知她本就是要进去吸引贵妃注意的,若能进门,至少她还能在贵妃心中博个善良的印象,岂非比干巴巴地在外偶遇贵妃要自然太多!
“这……”小成子正犹豫不定时,耳边却听到了小栋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道:“在外面吵什么呢?!不知道娘娘正在里面诵经么?”
他说着径直走出了大门,抬眸时,却见一清瘦少女正局促地站在门前。
怎么是这位主儿?小栋子一眼认出眼前少女是何身份后,只来得及匆匆扫过她浑身上下那分外素朴显眼的装扮,便已下意识地上前拜见道,“奴才小栋子,参见朝瑰公主,公主金安。”
“快……快请起。”朝瑰打量他衣着,看出他品级不低,知道应是安陵容身边近身服侍的太监之一,是以不敢怠慢。
待叙过原委,小栋子忙佯装凶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小成子道:“你这糊涂东西,公主身份尊贵,岂是你能拦的?还不赶紧给公主行礼赔罪!”
不待小成子有所动作,朝瑰已忙摆了手道:“没有,不是……”她不愿叫守门之人被迁怒了,竭力解释着,“他已经向我赔过罪了,我,本宫不怪他。”
“公主大人大量,奴才替我们娘娘谢过公主。”小栋子忙借坡下驴。
朝瑰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不时地朝门内窥探着,一面祈祷着那位仁慈的容贵妃娘娘不要太过快速地诵读完经书,一面思索着该如何讲,才能让眼前这位看着好像更加精明能干些的小太监对她放行。
虽说她是公主,也能凭着身份命他们通通闪开,然她终是奔着与永和宫的贵妃娘娘交好来的,真如此强闯了,只怕要将贵妃娘娘身旁的随侍宫人们给一并得罪透了。这般行事,于如今的她而言,何异于雪上加霜,自取灭亡……
再说小栋子,毕竟跟着小贵子历练久了,早已非从前的吴下阿蒙,结合朝瑰公主如今在宫中的尴尬处境,与她今日这般刻意朴素的衣着,不过须臾,便已猜到她此番前来,恐怕本就抱了寻隙偶遇结识自家娘娘的隐秘心思。
好歹是位公主,也算是个正经主子,虽则现在对他们娘娘来说派不上什么用场,可将来呢?却也说不定……小栋子一本正经的想着,面上却忽地露出了一抹狗腿微笑,弯腰恭敬道:“公主,我们娘娘今日诵读的经书也差不多到末尾了,应不会与公主您进殿进香有所冲突,您若不介意,便让奴才为您引路吧,也算弥补方才小成子对您的冲撞。”
朝瑰听他肯让自己进去,登时欣喜不已,嘴上不由便连声说着:“不介意,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