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娘娘,您要的东西,奴才给你买回来了。”小太监将麻绳和木板捧到苏稚楹跟前。
苏稚楹看向小太监。
肤白如雪,皮肤细腻如丝绸,竟然比年轻女子的样貌还要娇艳。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没名字。”
苏稚楹吃了一惊。
虽说名字是人的一个代称,但也是代表的一个人的荣誉和尊严,无名字,那不就是说明这个世界与此人无关吗?
小太监觉察到苏稚楹的惊讶和不理解。
“回娘娘,奴才进了宫,就被分配到冷宫了。他们管奴才叫美娇人,奴才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便说自己无名字。”
苏稚楹深深地再次端详起小太监。
虽说比容貌比女子还要美艳,但五官深邃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广袤无垠又暗藏汹涌的蓝色大海,有种平静下的杀意。
“你不喜欢,那便不做你的名字。本宫看你的眼睛如与天相交的深海,叫你‘之翰’如何?”
小太监惊喜地抬头,双目火热如灼阳。
“奴才谢娘娘赐名。”
苏稚楹轻轻一笑。
“以后,你便跟我吧。”
在人性丑恶的低端,应该受了不少苦吧....
小太监恢复往日平静的卑微。
苏稚楹起身,朝外走。
“走!去找叶答应。”
小太监带好东西,不紧不慢地跟在苏稚楹身后。
叶以檀住处。
一个清凉孤傲的女子立于高大威壮如蘑菇云的榕树跟前,她形单影只,眉眼清绝,面若寒冰,眸若星河,薄唇如冰,一股生人勿扰的气息淡淡地萦绕在她周围,让人望而却步。
“叶姐姐!”苏稚楹轻声呼喊,女子转头,淡淡地朝她笑了笑。
叶以檀转身,苏稚楹才发现一位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女子在她身后。女子坐于轮椅上,却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虽于常人矮一截,但逼人的气势却让人不敢随意造次。
苏稚楹快步来到叶以檀跟前,这才看清女子的眉目。
她着一身淡雅的粗布麻衣,仙姿玉色的面容上,浓睫投下的阴影忧似宣纸上的淡墨烟染,一双灵瞳空灵绚烂,莹莹如水,璨若晨星,发丝犹若黛色泉水流淌而下。身上的贵气胜过牡丹,多于雪梅的傲然,赛过墨菊的素雅,直叫万千粉黛尽失颜色。
但总有浓稠的忧郁缠绕在她周围,深入骨髓,无法消除。
苏稚楹朝女子盈盈一笑,目光下移,发现她素裙之下,空空如也,眸子沉了一下。
女子注意到苏稚楹的目光,淡然一笑。
“腿好久无用了,已经萎缩了,所以显得空了些。”
“苏妹,她叫曲昭玥,你可以叫她曲姐姐。”叶以檀在一旁介绍。
苏稚楹朝曲昭玥微微地笑了笑。
曲昭玥感受到她真诚的善意,眸地闪过一丝惊讶。
苏稚楹在冷宫的事,几乎是人人皆知,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都有所耳闻,她惊讶于她的狠辣与果敢,同时又好奇她的为人,今日一见,与心中所想并无差别,但好似又有些异样,不曾想也是一个温柔细腻的女子。
叶以檀看到跟在苏稚楹身后的小太监,他肩膀扛着一捆麻绳,怀里还夹着一块结实的木板。
苏稚楹顺着叶以檀的目光看向之翰怀中的东西,朝叶以檀爽朗一笑。
“我托人买了些做秋千的东西,我给你们做一个秋千吧。”
叶以檀和曲昭玥都愣了一下,而后清淡宠溺一笑。
这女子,真是有趣儿...
苏稚楹仔细观察那棵巨大的榕树。
榕树参天,枝干粗壮,繁茂的叶子已经换上了秋天的新衣,秋风袭来,一些调皮好动的叶子载着秋风,脱枝起飞,奔向秋天的晚霞。
枝干争先恐后,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冲天,以求阳光和雨水的滋养。总有一根不屑与之为伍,狂笑惊散四方客,大怒偏向虎山行,追求与地平齐的枝干。
未出土时先有节,已到凌云乃虚心,竟也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空旷又无争。
苏稚楹选了这根枝干为秋天的架子,灵活的之翰在树上接应地上的苏稚楹,两人手脚麻利,一个简易版的牢固秋天竟也完成了。
苏稚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自己亲自试了试,倒也结实安全。
“娘娘,以后这种事交于奴才吧。如若娘娘伤了,奴才当担不起。”之翰看到苏稚楹亲自试秋天的牢固程度,吓得他差点儿从树上摔下来,安全着落后,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咽下这句本不该说的话。
他在冷宫待了多年,以各种欺辱为家常便饭,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铲除那个人渣的女子,他不想她有任何损失。
从苏稚楹下手打那个太监的那一刻起,他就将苏稚楹当做了自己暗无天日人生的朝阳,璀璨耀眼又脆弱不堪,周围乌黑的云层对她蠢蠢欲动,抓住一切机会就想掐灭这颗朝阳。
他不让!
苏稚楹温柔地揉了一把他的细发。
“没关系,摔了是我的难堪,而不是于你的危害,不需要你承担任何。再说我脸皮厚,摔了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之翰呆滞住了,而后腼腆地朝苏稚楹笑了笑。
这个娘娘,好好...
这一幕,落在曲昭玥的眼里,她的目光朦胧起来,嘴角勾着温暖又悲凉的笑意。
苏稚楹朝叶以檀和曲昭玥走去。
“叶姐姐,曲姐姐,你们要不要试试?”
“好。”
叶以檀看向苏稚楹的眉眼宠溺又温柔。
昨夜在这个女子激昂的游说下,她竟然一时也忘了那些束缚了自己一生的礼义廉耻,大胆无畏又自由奔放地将深藏在心底的话狂放地喊了出来!
那种感觉,是说不出的舒坦和超然....
本来她打算背着这些话,静静地在冷宫冰凉的深土里悄悄死去...这些话,跟着她,被泥土吃掉,慢慢腐烂,说与广袤的大地听,要是风也听到了,那就带着自己的话,去亲吻他吧...
“我推你。”
苏稚楹绕到叶以檀身后,轻轻地推起她。
秋风带着消瘦的她,带去了远方。
他,能看到吗?
晚霞好美。
他,看到了吗?
“再高点!”
“再高点!”
叶以檀在天穹大喊。
太阳还未落山,扑出的光如碎金一般,醉入浮云。霞光踱高山为金山,温柔的晚风推动暮云,明霞的余光染红了天边,野径的头埋入荒林,余晖衬印大地为绯红,残阳最后的余印,美艳又凄惨。
一个清冷绝然的女子在一棵壮如蘑菇的大榕树下,卷起榕树的残叶,奔向天边的晚霞。
她放肆地大笑,纯粹、天真又真诚,宛如万年冰山消融,以雪山之巅为名,流经山谷沟涧,悬空坠落的白练,碎成飞溅的水珠,清脆悦耳。
她的笑声,载着碎金的余晖,飘向了远方...
死寂沉沉的冷宫,突然有了淡淡的人气...
苏稚楹站在曲昭玥的身旁,温柔又宠溺地看着这一幕。
“她好久未曾笑过了...”
曲昭玥柔声轻缓。
苏稚楹看向曲昭玥。
“因她的美丽,落日和满天的晚霞都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