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椅子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今年雨水少,百姓收成不好,所以要从青崖江往盛京城内挖水渠?”
楚合意回答:“是的。”
“挖水渠的目的在于把青崖江里的水引来,方便百姓来年耕种时候灌溉?”
楚合意表情极其认真:“臣女以前在乡下时,也遭遇过旱灾,恰逢一日高僧路过,告诉我们早修沟渠,明年自然有水。
“大家将信将疑,虽不愿劳心动力,可又怕来年继续干旱,便当真去修建沟渠,结果次年雨水丰沛!臣女以为高僧之话,相当可信。”
……当然,这是她骗皇帝的。
实际情况是,来年夏季连日暴雨,盛京城会被淹没一半,积水排不出去,房屋、粮仓被淹没一大片,损失惨重。
只因为今年雨水不好,以至于来年刚开始下雨时,众人毫无防备,以为下几日就会结束。
结果那场连续不断的大雨,要了很多人的性命。先是连日不断的大雨,导致青崖江水位暴涨,冲走房屋、活人、牲畜;再是田地里的庄稼全被淹死;最后是引发瘟疫。
死亡可谓是相当惨重。
然而明年才发生的事,现在如何能说?
若说出来,皇帝定然以为她是疯子,或者说她想要贪墨国库银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皇帝花银子。
说不定不等父兄从战场上胜利归来,她就会被当成疯子活活烧死,免得她危言耸听。
因此,她只能说是高僧所言。
皇帝最容易相信这种鬼话了。
楚合意见皇上沉默,应该是舍不得他那难得充盈的国库,于是给他加一把火。
“皇上,上次是臣女思虑不周,北境将士的家人得到照顾了,但是戍守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却都没有得到照顾,导致现在民怨很重,如此下去,只怕要出岔子。”
皇帝闻言,愣了下!
臣子们在他跟前,都只说北境将士的家人,是如何如何感谢他!
南面和西边将士家人的言论,他们是一个字也没提起。
如今听楚合意这一番话,皇帝觉得,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见北境将士家人得到照顾,而他们没有,的确是会心理不平衡的。
“好你个楚合意!居然敢诓骗朕!”皇帝龙颜震怒,把手中的砚台砸了出去。
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下去。
殿内安静得出奇。
砚台到底没有砸在楚合意的背上,只是砸在她身边,可那巨大的声响还是十分吓人的。
让人有种掉落地上的不是砚台,而是她的脑袋。
楚合意惊恐地喊:“臣女只是个闺阁女子,脑子愚笨,有何能力诓骗皇上啊?”
那声调,比窦娥还冤。
皇帝起身,从高台上走下,走到楚合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起头来。”
楚合意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眼睫都不敢抬起,眸子只能垂着,不敢也不能和皇帝对视。
“看着朕!”
盛怒之下的皇帝,威严无比,气势天成。
楚合意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紧张无比地抬起眸子来,弱弱地看向皇帝,接触到皇帝视线的一瞬间,她眼眶都给吓红了。
“别以为你装得像样,朕就会不知晓你的算盘!你第一步是要朕拿国库里的银子,开办月安眠作坊,让北境将士的家人得到每月四两工钱的照顾。
“第一步做成了,第二步你便来告诉朕,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心有怨言,让朕不得不听从你的主意,在盛京城开挖水渠,而开挖水渠的人得是驻守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
“在朕面前使连环计啊楚合意!你胆子不小!想要赐白绫还是赐鸩酒啊!”
最后一句话,皇帝气势全开,沉冷无比。
楚合意跪在地上,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看着像是被吓坏了。
晶莹的泪水瞬间蓄满眼眶,哗的一下夺眶而出,在她白皙的脸上滑出两道泪痕。
“皇上,若是臣女有此等计谋,臣女也能守护好自家大哥,不叫他失去双腿了。若是臣女有此等聪慧,臣女定能守住与成王殿下之间的婚约,不至于惨遭退婚了……”
皇帝看着她满脸的眼泪,哭得惨兮兮的模样,忍不住自问:难道是朕把她想得太聪明了?
楚合意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像是能想出连环计的样子。
而且她很明显被自己吓坏了,却还是不改一开始的说法,可见她真的没有撒谎。
“起来吧,那些个伤心事都已经过去,还说它做什么?你若无此心,朕也不会问罪于你,哭什么!”
皇帝走回高台之上,坐下。
“皇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要在盛京城内挖水渠,确实是寺庙里的高僧所说。高僧还说,将士守卫大启边疆,若厚此薄彼,定会出大乱子。”
皇帝把这话听进去了,但没有立即答应楚合意,“你且先回去,此事朕会考虑!”
“臣女告退!”
皇上先是派人出宫,了解南面和西边将士家人的议论声。紧接着派人把国师喊来,询问国师关于在盛京城内挖沟渠的事情。
国师说道:“微臣夜观天象,确实发现异象,本以为是北周大军来犯,才会造成如此情况。现下看来,合意姑娘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百姓怨言可堆积成山,他日便会引发各种动乱,若能挖水渠妥善安抚百姓心情,异象便会消失,动乱之气尚未聚集就会消散。”
皇帝其实想听到的国师否定的声音,主要是他想保住自己难得充盈的国库。
结果国师把情况说得如此严重,他也只能忍痛开国库,召集南面与西边将士的家人,在盛京城内挖沟渠了。
然而,盛京城乃是国都,是天子所在之地。
要动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若是不小心,挖伤龙气可不得了,因此皇帝很重视,得找风水大师看地方,还得找很专业的人员来设计沟渠。
不过这是皇帝和众大臣要头疼的事情,楚合意继续去马场练习骑射。
很奇怪的,今日骑马射箭,她次次射偏了,没有一箭正中靶心,有一次箭矢还从宋句的耳边擦过去。
宋句暂停了她的训练,问她:“为何事心烦?”
楚合意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隐含浓浓期待:“说来你帮我吗?”
宋句回视她的视线:“三日前你骑着奔霄往皇宫门口而去,回头你却告诉我说,奔霄嫌弃马场太小,要出去撒野你实在没有办法。
“可实际上三天前,国师进宫,你胯下高高扬起的马蹄,差点把国师踩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