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开口要赏,婢女们便有眼色的到尤晚秋跟前谢恩。
尤晚秋听她们说了许多讨巧的吉利话,并不十分高兴,晏景看她兴致不高,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撤了东西下去。
待人皆走了,尤晚秋才对他道:“别让她们叫我夫人了。”
晏景只装作听不懂:“她们是叫惯了的,不叫你夫人,还能叫什么?”
尤晚秋不顺着他的话走,只试探道:“方才我醒来时,你说要送我回我姑母那里……”
她真是该死,竟被晏景害得连姑母都忘了。
说是完全忘却,那也不是,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个疼爱自己的人,但她每次在晏景跟前问起,晏景便含糊其辞,又骗她说姑母回金陵去了,等闲来不得。
她脑子又迷糊,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又不记得,晏景实在了解她,也很会掌控她,被他一引导,便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也不知姑母听说陶府的事情之后,会不会担忧,她这么长时间被关在这里,姑母想必担忧坏了,她一贯不是个乐观的人。
尤晚秋想着,又有些想哭了:“你想必又是骗我的。”
晏景前科累累,他上辈子也不许她回家!
虽说是愿意摆宴席递庚帖请姑母过来,但王府里是周淑婉当家,姑母怕两厢里为难,只来过几次次,跟她哭哭笑笑的说一会话,又被周淑婉派人叫走了。
后来她逃跑被晏景捉回,直接被关在院子里出不去,更没了自由。
只盼着她死了的消息别让姑母知道,不然定是要惹她伤心。
晏景如今不太乐意见她哭,劝道:“阿奴你哭什么?我既说了放你回去,自然不会骗你。”
他看她不信,又道:“过两日让你跟家里人见一面,也好宽宽心,待回了你姑母那里,也不许成日里胡思乱想。”
晏景如果跟她说别的话,尤晚秋必定爱搭不理。
但现在说得是有关她自由的话题,她难免上心起来,急切道:“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晏景听她这般,略顿了顿,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看她,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尤晚秋也反应过来她的表现太过急切,逐渐变得缄默,再不开口,只一双眼儿望他,隐隐带着些祈求。
她还在跟他生气,又气又恨,但又拿他没有办法,也不再愿意去求他,更怕不知哪句话惹到他,让他变了主意,纤长手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揪紧衣袖,指尖掐得发白。
过了良久,晏景才道:“阿奴你别这样看我。”
尤晚秋听到他的轻叹声,下一句便是她不爱听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只是你得记得,你回去是备嫁,而不是又千方百计的想要逃跑。”
她凭什么要嫁给他!
尤晚秋心下冷笑,但面上却做出委屈求全模样:“我知道我逃不出你的手心,我只想回去看看姑母,你要我嫁给你,那我嫁就是了。”
她说着,又忐忑问他:“那你要给我什么位份?纳妾礼行得太隆重,怕是会有许多人看不惯,日后你要娶正房夫人也会艰难许多,不如只摆几张桌子,当添个嫁便算了。”
一番话说得,好似有多为他着想,晏景心知肚明她不过是想使缓兵之计,毕竟没人知晓的小妾想逃,总比人尽皆知的夫人要跑得容易。
他不愿跟她争吵,只将计就计,权当她是在求位份,笑着去宽她的心:“阿奴胡说什么,咱们是圣旨赐婚,哪里有让你做妾的理?
更不可能只摆几张桌子,你是我求娶来的人,十里红妆都尚嫌委屈,过些时日,你回母家待嫁,嫁妆聘礼也会跟着抬过去,若是少了半分,或是嫌弃不够贵重,你只管来骂我。”
若不是阿奴当初刺伤了他,背着他嫁到了陶府,恐怕如今他们早已成婚,哪里能容她在这里跟他虚情假意、讨价还价。
尤晚秋越听,越是觉得作呕,指甲掐入手心,一阵阵的钝痛支撑着她的神智,让她不至于现在就忍不住跟他翻脸。
如果是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奴,恐怕会因此而高兴。
但如今的尤晚秋只会愈发憎恨他。
原来娶她是这样轻易的事情,只是他以前不愿意做而已。
尤晚秋自知他对前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若是她极有理智,又品性善良宽厚,应该要原谅他,将前生痛苦抛诸脑后。
毕竟晏景如今很重视她,似乎真的爱极了她,只要她顺着他的意,乖乖的去嫁给他,必定会被他捧在手心,视若珍宝,飞上枝头变凤凰,小小商户女,一举翻身成了侯夫人,一定会有很多人羡慕她,那些曾欺负过她的人,必然会战战兢兢,吓得夜不能寐。
他容貌生得好,又对她千依百顺,除了不让她离开这件事之外,事事都顺着她,身份又够高,家资丰厚,前途无量,除了性格上偏执疯狂了些,剩下的皆是优点。
尤晚秋无需细想,就能在脑海里列出最少五条嫁给晏景的好处,理智而言,确实是好处诸多……
但她偏偏就是不高兴,不乐意!
她又不是没长脑子,只记吃不记打的蠢货!
尤晚秋最是惜命,被周淑婉一家子那般折辱殴打,都挣扎着要求生,抛弃尊严、摒弃贞洁都要活着。
她从来不是列女传中那些贞烈女子,也为此自惭形愧,失去孩子时痛苦不堪,但她更多的是燃起了报复欲望,而不是一心寻死。
那么多磨难都过去了,偏偏前生晏景剥夺了她的生命,光就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原谅他。
那是对自己最彻底的背叛。
尤晚秋掌心濡湿黏腻,是指甲刺破掌心时溢出的血珠,她不能直接回绝他,把晏景逼急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一他把她关在府邸里,关到婚礼那日直接逼着成亲,她也拿他没办法。
为今之计,不如暂且缓住他。
尤晚秋勉强冷静下来,表现得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她冷声道:“你既愿意娶我,我也理应高兴才是。”
晏景似笑非笑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但我觉得康平长公主那边,未必会同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