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总爱说她愚笨。
不是带着嫌弃的语气,而是像人面对莫名其妙做出奇怪举动的猫儿,明明心都看软了,不由自主的想笑,嘴上还要讨嫌。
晏景比别人还要更坏,旁人是嘴上讨嫌,他连带着还要动手去揉搓尤晚秋的脸。
不带半分亵渎,好似讨人厌的兄长,仗着比妹妹年长,故意捏她软乎的脸,带着亲昵的欺负人。
“小乖怎么这么听话?”
他含笑道:“我随口一说,你就信了,你让我怎么放心你出去?怕不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尤晚秋被他胡撸了一番,勉强挣扎出来,又被他嘲讽,气得眼都红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还坐在他身上,伸手推了他一把,恨恨道:“你讨厌死了!”
晏景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记,两人又是坐在椅子上,本就不稳,竟是一齐朝后倒下去。
尤晚秋吓得面色发白,惊呼声都发不出来,只认命般紧闭着眼。
椅子连带着人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尤晚秋吓得抖了抖,但身上却没有半分疼痛。
“少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彩凤一行人在外头本就随时关注着屋内的动静,只等着主子们叫人。
却不想先是听见了几句争执,婢女们心皆提了起来,怕主子们起了矛盾,夫人将侯爷赶了出来,侯爷心情不愉,难免要牵连她们。
然而等了一会只听见侯爷传出的爽朗笑声,再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彩凤心觉不好,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夫人想起了什么,两厢闹了起来,侯爷又对着夫人施展手段,夫人又要开始寻死觅活。
眼下这动静,怕不是比先前更吓人!
当下也顾不得无召不得入的规矩,直接闯进了屋子里。
她一动,其他人也跟着进来,生怕来得晚了,耽误了事情。
但等进了屋子,却没瞧见预想中的情景。
只瞧见两人抱做一团连带着椅子倒在地上,夫人闭着眼发颤,似是受了惊吓,而侯爷垫在下头,将人护得严实。
晏景抬眼看到婢女们进来了,笑意收敛,不像跟尤晚秋独处时那般不着调。
彩凤等人本想上前,但被晏景抬眸一看,反而踌躇不敢动了。
晏景平静的抚了抚怀里人肩背,权当安抚,又对着婢女们道:“夫人吓着了,扶她起来吧。”
他一开口,尤晚秋这才反应了过来,她睁开眼,后知后觉发现身上没有方才猜想的痛感,又看见一堆婢女围过来要扶她,粉腮生红,连连推拒。
“不用了,我自己能起来。”
她说着,还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晏景倒吸一口凉气,尤晚秋做支撑的地方是他的肋骨,她原先就是窝在他怀里,拿他当作肉垫,如今又拿他当作支撑点,没有半分心疼。
晏景又不是真用铁打出来的,肉体凡胎又是磕着脑袋,又是被当垫子支撑,肋骨疼的像是被她狠狠杵了一肘子,他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尤晚秋起了身,只觉得自个儿好似忘了什么。
她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就瞧见晏景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凤眸阴恻恻的看她,霎时额头冒汗后背发凉。
尤晚秋当机立断,赶忙扑到他身边,慌张道:“表哥,你还好吧?”
方才还好。
现在要被你气死了!
晏景阴阳怪气道:“劳烦妹妹扶我一把。”
尤晚秋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只以为他是摔着了,因此生气,于是连忙过去扶他。
比媚眼抛给瞎子看更无奈的事情,便是阴阳怪气的话对着那懵懵懂懂的人说。
她又听不懂,反倒是自找气受。
晏景心下叹息,看她来扶自己,也不客气,握着她的手,顺着力道翻身起来。
尤晚秋经了这一遭,也顾不得一开始的生气了,被他攥着手腕,但人却盯着他左看右看。
晏景看她莫名忙碌,剑眉蹙起,问了句:“你怎么了?”
别不是摔着了……
尤晚秋愧疚道:“我下次再不这样了。”
方才她推了他一记,才导致椅子翻了,本还以为多少要磕着碰着,却没想到自个儿是毫发无伤。
晏景却是狠狠摔着了,她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手还护着她呢。
正常人遇上这般突如其来的危险,大多是先顾着自己,就好比尤晚秋方才,条件反射的蜷缩起来,护着脑袋等容易受伤的地方。
晏景却是先护着她,他整个人往后仰,又是在她身下做了垫子……
她咬了咬唇,又小心翼翼去看他:“景和,你疼不疼?”
她此刻瞧着很是歉疚,时不时窥伺他神情,好似在怕他生气怪罪。
若是晏景要牢牢掌控她,此时就要装出十分痛苦的模样,极力引起她的愧疚可怜。
他太了解他的阿奴是什么性子,旁人对她三分好,她就要还回去十分。
他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必然能在期限到来之前,彻底蛊惑了她……
尤晚秋看他只盯着自己,好半晌不说话,莫名生出尴尬来。
周围的婢女们都意识到了不对,默不作声低眉顺眼,只装作屋内的摆设。
彩凤心下担忧,面上还是那副温婉模样。
只有尤晚秋浑然未觉,自顾自接话道:“我方才看到你捂胸口了,是不是我砸到你了?”
“我最近吃得太多了,是有些重……”
她声音越来越小,因着二人身量的差距,她自下而上的看他,漂亮盈润的眸子眼尾下弯出可怜的弧度,抿着唇,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原来她不笑,不安抿唇时也会挤出梨涡来。
梨涡天生就长在她脸上,笑也好,哭也好,总会显露出来,就像晏景天生就要对她心软,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
尤晚秋什么都不用做。
她只要出现,只要站在那里,晏景的底线就要一溃再溃,只要她愿意在他眼前,所有的阴暗心思都要荡然无存。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注定要反复溺死在她这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