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抬头看了眼云雀额头的青痕,抿了抿唇,又道:“罢了,你这几日就别上值了,待会你去账房那里领二两银子,若是帐房里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她这话说完,云雀还以为尤晚秋要打发了她,赶忙又要下跪。
尤晚秋连忙拦住她:“不是要打发了你出去,是让你回去将伤养一养。”
“我这儿又不是什么苛责人的地方,哪里要你带着伤伺候人。”
云雀听罢,这才讷讷的跟尤晚秋行礼道谢。
彩凤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乖觉的离开了。
尤晚秋见人走了,只觉得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落下,但转眼看到彩凤,却又想起另一桩事来。
“我方才说的话彩凤姐姐应还记得吧?”
彩凤点了点头,道了句:“是。”
而后也跟在云雀身后离了屋子。
二人待离开众人视线之后,才停下脚步。
云雀苦着脸道:“姐姐,我该怎么办,如今我骗了夫人,若是日后她想起来,怕是要清算我了。”
她虽不是一直服侍尤晚秋的婢女,但到底也听说过侯府东院里闹过的那些事端。
据说那杜家就是得罪了夫人,被安了个毒害主子的名头,一家子或杀或卖,前些日子杜宏才被判了绞刑,实在是让人听了害怕。
府内丫鬟不止害怕侯爷这真正下手之人,连带着也怕起了夫人这个能吹枕边风,撺掇着侯爷动手的女子。
别看如今尤晚秋懵懵懂懂,没了记忆,万事不知。
但婢女们依旧不敢怠慢,甚至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生怕哪日她想起来了,不止要跟侯爷闹得不可开交,还要连带着她们也一起折腾了。
彩凤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夫人不是那种会跟咱们计较的人。”
她怕云雀不信,又添了句:“即便夫人要计较,那也是先找侯爷,而后再找我,哪里轮得到你?”
“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养好你的伤要紧。”
“不然若是顶着伤口被侯爷看到,被他问起来,知晓你今日说错了话,险些坏了侯爷布局,恐怕才是真的要治你的罪。”
云雀讷讷的应了一声:“姐姐,我就怕今日说错话,不是被夫人清算,就是惹了侯爷生气,引来责罚。”
彩凤叹了口气,提点道:“旁的我也告诉不了你什么,你只记住,今日我跟夫人说了你是什么身份,日后你在夫人跟前,就是什么身份。”
“不然哪日露了馅,引得夫人怀疑,那才是大事不好。”
云雀感恩戴德的朝她道谢:“多谢姐姐提点。”
彩凤看她明白,点了点头,道:“你自个儿想明白了就好,我得急着去找侯爷传话去了,若是耽误了时辰,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说罢,自行离去。
云雀也循着路子离开。
尤晚秋今日本打算好好睡一觉,但被晏景吵醒之后,又生出许多事情来,瞌睡虫早赶跑了。
她被丫鬟伺候着盥面换衣,被扶着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理妆。
梳头的婢女手法老道,尤晚秋发丝极丰,但被她梳理,却不打结。
品类各异的发梳在婢女手中如臂使指,梳尖部略粗重的是按摩头皮的檀木梳,自头皮压,极为舒服,檀木梳大致打理了一番,又换到细长些的犀角梳。
这便是用来整理发丝中打结地方的梳子了,梳齿错落有致,细长油滑。
后面又换到梳齿更细的筛子,特地用来打理发尾的碎发。
尤晚秋被服侍得像只惫懒的猫儿。
她听到身后传来足音。
很熟悉,是晏景的脚步声。
她却理都不理,故意不出声,只透过梳妆台上的水银镜去观察对方。
晏景此刻倒是换上了他那身庄重的官袍,晨起时怔松的模样褪去,又恢复到贵气逼人,体面自矜的高官贵人模样。
镜子的他也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薄唇噙笑,凤眸弧度漾开,眼角眉梢皆透着笑意。
笑笑笑!就知道笑!
尤晚秋心生不满,故意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晏景听出她语带愠怒,暂且不答,只接过婢女手上的梳子,替她打理发尾。
“我觉着我夫人生得好看,于是笑了。”
他话语说的十分诚恳,好似那番腻人的话语是天经地义。
晏景又反问她:“夫人难道觉得我见着你,就不该笑么?”
尤晚秋气焰下去三分,但还是气哼哼道:“你说是觉着我好看,我却觉得你在嘲笑我。”
她还记恨着方才他故意拿被子盖她的事,伸手将发丝从他手中抢了回来。
晏景手心划过无数冰凉,像是细碎的刀子,又像是极其纤薄的冰。
她从他手心溜走了。
“你好讨厌,平日里瞧尽了我的狼狈模样,我不过是今日见着你初醒,有些好奇,不过多看了你几眼,你就欺负我。”
尤晚秋捋着发尾,眼眶微红:“你还呵斥我!”
她晨起发现自己在他怀里,本来就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又被他凶了一句,还被以被蒙头。
尤晚秋这些日子被他哄惯了,乍然被呵斥一句,只越想越生气。
晏景看她欲哭,无奈叹了口气,她被他娇养得太过,难免要娇气些。
眼下虽在指责他,但眼睛却盯着镜子里的他瞧,显然是在等人来哄。
他才换上官服,不好蹲下身去哄她,只好揽着她肩膀,被甩开了,也不计较,几次三番下来,尤晚秋才软了下来,靠在他身上。
“阿奴,我不是故意要呵斥你。”
尤晚秋冷哼一声,显然是谁不信。
晏景只好拍着她的肩膀,温声道:“我只是不习惯被你看见衣衫不整,不够庄重的模样。”
“可是我平日里,那些狼狈丑陋模样,不都被你看遍了?”
尤晚秋抬起头来,还顾念着不要抓皱他穿着的官服,只将手伸进他宽大的袖口内,攥着内层的袍子,直到以衣袍皱成一片。
他好心机小气!
自己藏着掖着,要体体面面,却要让她松懈的露出不雅之态。
晏景却无奈道:“阿奴,可我不觉得你平日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般合他心意的人物,又恰好降临在他面前。
尤晚秋对晏景而言,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他作恶多端应得的报应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