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一瞬怒极,青筋直跳,竟至气血翻涌,几欲呕血。
这份感觉十分熟悉,以至于晏景忍不住要冷笑。
他还真是蠢钝,竟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怨不得她那般轻蔑他。
毕竟谁能瞧得起一个自己蒙骗自己的蠢货!
……
是夜。
周国公府哭嚎声哀满萦天,原本繁华无比的樊楼人影萧瑟。
康平长公主府死一般的寂静,御医府医皆来殿前,李昭在看到被装在盒中送来的周同的头颅时,便吓得晕厥了过去。
好不容易被抢救醒来,就看到儿子赵子洲坐在床榻之前。
赵子洲见李昭醒来,连忙关怀道:“母亲你可有不适?”
李昭摇了摇头,她浑身发冷,竟是忍不住打颤。
在瞧见周同首级的那一刻,李昭才恍然大悟,她那位早早分离的长子,竟是这般心狠恶毒之人。
周同是他的表兄,年幼时二人多有交集,若是常人,哪里能下得了手,更何况还将其枭首,甚至还将那首级安排人默不作声摆在她的床榻之上,待她来观。
这是何等的疯狂肆意,竟要拿亲人的头颅,来震慑她!
他明知道李昭对周家那几个孩子视如己出,这分明就是警告。
李昭半是愤怒,半是恐惧,竟是止不住的发抖,心下冰凉一片。
然而更不幸的是,她的乳母常嬷嬷撩帘而进,跪在了她跟前,目光里透着惊恐。
李昭莫名升起一阵恐惧,她挥退众人,只留下赵子洲跟常嬷嬷在场。
她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迸出来的一般,透着虚弱:“又怎么了?”
常嬷嬷再不复往常的沉着,反而对着李昭重重得磕下了头:“殿下,广阳侯那里给殿下送来了一些……一些……”
李昭捶床:“莫要吞吞吐吐!事到如今,那个逆子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常嬷嬷抬起头,额头上顶着一块滑稽的青紫。
“广阳侯他……他送来了咱们府上安插过去的探子们的首级,除了李嬷嬷外,尽数都送过来了……”
说到后面,常嬷嬷声线几乎在飘。
那些首级送来时血都未干,显然是不久之前才动的手,这般干净利落的围剿,一次性能扯出所有人,那只能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广阳侯掌控之中。
唯一例外的李嬷嬷,还是因为她没沾过血,又被那东院的人撵出了府,这才逃过一劫。
李昭深吸了几口气,合上眼,声音都在发抖:“好啊,他这是在警告我,真是个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对待他的母亲!”
她睁开眼,看向常嬷嬷,极尽嘲讽道:“他日后还要做什么?难不成也要跟杀了他表兄一般,要对我动手?莫非他要为了一个视他如无物的贱妇,而杀尽血亲。”
说到后面,李昭只觉得悲凉。
她回忆起当年在深宫之中,赵贵妃之子信王落水,因着信王性子调皮,只私下里带了两个小太监到处游玩,竟跑到了荒凉的别宫,因此落水时竟无人发觉。
待众人赶到别宫之时,只看见信王身边的小太监已经溺死,就连信王,也只剩下一口气。
待救回来,也是一度痴傻到连便溺都不受控制,直到后头遇见神医救回,才神志清醒,除了先前记忆全无之外,其他倒是如同常人。
旁人只当是信王调皮,帝王盛怒,严惩了那些护主不利的宫婢太监。
但李昭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在几个月前,为了信王母子而鞭挞于他。
这是晏景的报复。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竟有如此浓重的报复心,跟那般狠毒周到的手段,竟连帝王派出的羽林卫都查不出他的所作所为。
后来她去质问他,晏景也十分爽快的承认了,直至今日李昭都记得当时他的反应。
那时他年岁不大,但人瞧着十分沉稳,便是被她厉声质问,也神色如常,那张精致妖冶如雕刻出来的稚儿面容,在李昭看来如同阴毒的恶灵。
晏景专注的擦着那柄属于他父亲的剑,面对李昭的质问十分冷淡,凤眸都没有抬起看她,只道:“那是他该死。”
擦剑的手停下,他又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她,威胁吐出的十分轻易:“母亲最好不要随意对旁人说这些事,我倒是不怕死,只是弟弟妹妹们恐怕要陪我一块上路了。”
李昭被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掌掴了他一记.
打完之后,她又后悔,但再去看晏景,却只看到他神色淡漠,目露阴狠的模样,那是根本不会出现在十几岁的孩子身上的神态。
李昭强撑着怒喝了他几句,但实际上却是被他吓得逃出了广阳侯府。
自那之后,他便下了令,再不许李昭肆意进出广阳侯府。
李昭以为她已然遗忘了那些事情,又开始将晏景当作她的儿子,一个寻常人看待。
但周同的头颅,那些探子的死,又再度了提醒她。
晏景不是一个能任由她掌控之人,他的狠辣心思,残酷手段不止对着仇人外人,而是任何人招惹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回忆散去,李昭周身冰凉,双手发颤,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喃喃道:“我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儿子,他自小就是那般性子,桀骜不驯,心思深沉狠毒……”
比她抖得更厉害的是赵子洲,他求救般看向李昭,竟也是跪了下来。
“母亲救我!”
李昭放下手看他,问道:“你怎么了?”
赵子洲战栗着将在樊楼时的遭遇尽数告知了李昭。
他牙齿打颤,竟是第一次真正知晓他那位兄长是何等的狠辣,原本被他当作是警告的威胁,竟然真的会被施加于他身上!
“广阳侯他说,若是母亲再敢对他府上伸手,他……他就要活剐了我……”
李昭听了,一口气上不来,竟是又撅了过去。
常嬷嬷跟赵子洲连忙上去抢救,又要去请御医进来。
而下一刻,李昭却又拼着一口气转醒,她此刻连昏迷都不敢了,抓着常嬷嬷的手抖入筛糠,指甲掐入常嬷嬷手臂里。
“你……你快派人去将李嬷嬷还有王一找回来!还有尤氏,将她带回来!”
常嬷嬷想到李昭先前的吩咐,竟也是喉头发哽,她慌乱的问:“可若是尤氏她死了……”
“若是死了……”
李昭面色煞白,“那就将尸身跟痕迹都销毁,不能让他知晓是咱们这里下的手!”
她又看向惊惧不已的赵子洲,“这些日子,你跟你妹妹都要住在这里,一步都不能踏出,不然的话……”
李昭落下泪来:“恐怕就连我都保不住你们的命了。”